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

爸是個傳統的男人，大男子主義、不做家務、不細膩，年輕時總是對媽呼來喝去。可是這么多年后，媽卻是他心頭唯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

哥打電話來對我說:“你說爸現在怎么回事，越老越財迷了，就知道存錢……”他的話讓我忍不住笑起來，因為幾分鐘前剛接了爸的電話，老頭說:“閨女，你過年別給我買新衣服了，要是……要是真想買，就把買衣服的錢給我吧。”

這話，很不像是爸說的，就像我哥說的那樣，我爸現在是越老越財迷了。過了60歲的人，有點錢就拿著朝銀行跑，看著存折喜笑顏開。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那天晚上，睡不著，想起爸從他年輕開始，一直屬于掙錢不多但絕對視金錢如糞土的那種人。記得我去讀大學的時候，已經過了50歲的爸拍著胸脯說:“閨女，在學校別虧著自己，想吃什么就買，別舍不得。你老子漲工資了，有的是錢……”媽常常說爸是敗家子，不會過日子。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在意起錢來了呢?

春節回去，衣服還是給爸買了，然后多交給他兩千塊錢。爸接過來，就顛顛地跑去了銀行。錢存進去，存折拿回來，眼神里都是滿足。這個年紀的人了，我們做兒女的當然不會同他計較這些，我只是想逗他，問:“爸，你存多少錢了?退休工資又漲了吧?”

爸“嗖”地一下把手里的存折放到背后，警惕地看著我:“你想干嗎?”

“不干嗎。”我撇嘴，“你那點錢我才不稀罕，你閨女現在一個月掙你好幾個月那么多呢。”

他這才有點放心了，把存折塞給媽，示意媽收起來。我繼續逗他，一本正經地用他以前的口氣說:“那你存那么多錢干嗎?都花了它算了!”

“那哪行?”爸說，“存著錢，以后給你媽。”

我愣了一下，這么多年媽的職業一直是家庭婦女，沒有收入，靠爸養著，爸那個年代很多家庭都是這樣的，這么多年，我們都沒有想過這一點。

爸說:“我比你媽歲數大。不多存點錢，以后沒有我了，你媽怎么辦?”

我忽然就覺得心酸，卻仍然故作輕松地說:“你肯定能活到一百歲，再說了，還有我們呢，以后我們養著媽。”

“那可不一樣。”爸一瞪眼，“你媽那么要強的人，萬一哪天手短了，你們又忘了給，她才不會伸手跟你們要，那就屈著她了。再說，就算以后跟著你們過，你媽手里拿著大把的錢，活得也硬氣，你們誰也不敢欺負她……”

爸還在那里說著，甚至說得有些得意，我卻已經別過身去，怕他看到我臉上抑制不住流下的眼淚。這些年，在我記憶里，和那個年代的很多家庭一樣，爸媽的感情平淡得近乎粗糙。爸是個傳統的男人，大男子主義、不做家務、不細膩，年輕時總是對媽吆來喝去。可是這么多年后，媽卻是他心頭唯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他剛剛66歲，卻在用這樣的方式安排著媽以后的生活。這樣的感情，生活在這個年代的我，有幸目睹，卻不知道能否有幸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