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一刻決定,
一定要為佟明生個孩子,
然后好好地愛他、撫養他,
如同留住佟明的生命。
#8195;#8195;#8194;孩子,為何你總不來
劉大夫說,如果佟明去世的話,即使生前冷凍了精子,我也不能進行人工授精。“這是法律規定。”劉大夫沉吟了一下,“你丈夫的時間最長只有1年了,我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這些日子,心里仿佛有一堵墻,憋得難受。可為了佟明,我努力呼吸著稀薄的空氣。離開診室經過三樓,那是孕產科。陽光從窗格子里照進來,樓道里到處都是嬰兒的哭鬧聲,不斷有身懷六甲的孕婦來來往往。
我和佟明剛結婚時,他問我以后要幾個孩子,我開玩笑說,要生一個足球隊。那一年,我24歲,佟明29歲。為了生一個健康聰明的寶寶,我們認真地準備起來。可一年過去了,我的肚子始終平平。我開始著急,做愛也失去了本身的意義。婆婆的臉色更是變得不好看,媽媽則勸我們去醫院檢查。
之后兩年,我們利用假期跑了很多醫院,結果是一切正常。很多不孕癥是查不出原因的。媽媽說,她一個朋友也是我們這種情況,結婚15年都懷不上,后來卻生了。
“為什么?“
“她抱了一個小孩養著,不久自己就生了。這叫帶子。”
媽媽邊穿針邊說,心情很重要。
我嘆了口氣,我等不了15年。我和佟明說起媽媽的主意,佟明想了想問:“你愿意嗎?”我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空,內心很糾結。隔壁的小孩是“夜哭郎”,總是“哇哇”地哭個不停。孩子的父母在高聲吵架:“我整天睡不著,你就不能抱抱嗎?聽到孩子哭還睡得像個死豬。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別生孩子。”
自己生的孩子尚且如此“難纏”,要是別人的,我還能有耐心嗎?想著,我就嘆了口氣。我們決定再等幾年,畢竟還年輕。誰知,又是兩年過去了,我依然沒有懷上。
#8195;#8195;我們已經沒有退路
可佟明卻出事了。
這一年來,我們沒再去醫院做檢查。佟明做了部門領導,工作很忙,應酬多,把生孩子的事也給放下了。如果不是單位每年一次的體檢,根本不知道他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
佟明的單位領導悄悄告訴我,他可能患了肝癌,最好去醫院復查。我聽到“肝癌”兩個字,頭就“嗡嗡”響,下面的話都聽不見了。扶著椅子半天才站穩,眼淚便滾滾而下。
去醫院復查后,醫師先說了半天安慰的話,才告訴我結果:肝癌晚期。蒼白的墻壁、冷硬的欄桿、彌漫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成為我對那個春天午后最深的記憶。護士倒杯水遞給我,滾燙的水杯燙醒了我麻木的手指。我開始哭,卻不能哭出聲,怕門外的佟明聽見。
門外,佟明正坐在那排油漆斑駁的椅子上等我。我該怎么對他說?一個月前,我們親熱時,佟明額上有豆大的汗珠。我感覺出他的吃力和消瘦,擔心他的身體,他卻溫存地親我的耳垂,說沒事。
我們還在努力地相互鼓勵著生孩子,可是沒有了佟明,我還努力什么?
佟明問我到底是什么病。我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沒事。佟明理理我的頭發,慢悠悠地說我的眼睛太紅腫,最近夜里也總背著他哭。“這么漂亮的眼睛會哭傷的。”他停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的病,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一陣心酸,撲在佟明的懷里大哭。他的胸膛依然寬厚溫暖。
佟明輕輕問:“癌癥,是不是?”我的眼淚又滾下來,隱忍地用牙齒咬著嘴唇。佟明身體靜止了片刻。抬眼看到他絕望悲涼的神情,我突然后悔了。原來他并不知情,只是猜測,而我多傻!
我們相互依偎著,沿著小路慢慢走。佟明說,他曾經承諾照顧我一輩子,可是他失約了。我說:“不會失約的,現代醫學這么發達,一定可以治好的。”
佟明的嘴角揚了揚,想笑,卻紅了眼眶。他憂傷地撫摸我的頭,風吹得樹葉沙沙響,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涌上來。身邊走過一對白發蒼蒼的老人,面目慈祥,相互攙扶。我想起佟明在新婚之夜說的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望著佟明,這個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要留住他,不論用什么方式。沉默了一會兒,我說:“老公,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佟明很吃驚,我卻堅定地點點頭。以前為不孕而四處奔波時,我就想到人工授精。當時,我覺得自己還年輕,不用如此急功近利。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8195;#8195;#8195;我走了,你會幸福嗎
父母知道后,勸我放棄這種想法。佟明的父母也說,他們老了,帶不了孩子,我一個人帶孩子會很辛苦。姐姐氣憤地說:“你為他們佟家吃苦受累這么多年,你公公婆婆給了你多少臉色?現在佟明得病,你還要為他生孩子,這已經夠傻了,他們佟家居然首先想到撇清責任,你還生什么生?”
我幾乎要和姐姐翻臉,指責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真愛。父母也勸我冷靜對待這件事,愛情都是過眼煙云,孩子沒了親爸會很可憐。“你才29歲,將來怎么辦?誰還愿意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
佟明知道這些后也猶豫了。我說:“我一定要這個孩子。”佟明看著我:“記得我們以前說的傻話嗎?”
那時我看了太多瓊瑤劇,問佟明如果我死了,他會怎么辦?佟明反問,要是他先死呢?沒等我回答,他就調皮地說:“你這么好看,我死了,你一定會好戲連臺。”我用枕頭砸他:“叫你胡說!”
春末的梔子花開了,到處流溢著香氣,風里有些細碎的花瓣。想起往事,我悵惘而悲傷,沒想到戲言會成真。我埋在佟明懷里,心在一寸寸碎裂。佟明愛憐地說:“我的小豬頭,我希望你幸福。想到你一個人帶孩子的辛苦,我不忍心。我希望你能再嫁一個好男人。”
我吻住佟明,阻止他說下去。我在這一刻決定,一定要為佟明生個孩子,然后好好地愛他,撫養他,如同留住佟明的生命。
#8195;#8195;#8195;沒有如果,只有愛
在我的執意勸說下,佟明在化療前做了身體檢查,冷凍了精子。從此,我們之間便有了隱隱的快樂和希望,我則在難以承受的悲痛和喜悅間徹夜難眠。
佟明只知道自己得了癌癥,但不知道已是晚期,內心仍然抱著一絲希望。他堅持每天給未來的孩子寫日記,興致很好。
正當我們為生育寶寶做準備時,一個消息打破了原本脆弱的希望。大夫告訴我,佟明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了,按照這樣算,等孩子出生后,他已經過世了。面對這種情況,醫院無法給我們做人工授精。“如果明知道孩子一生下來是單親家庭,我們不贊同做手術。”
太多的打擊已經讓我變得堅強,我沒有哭,只是堅定地說:“我可以獨立撫養孩子,沒有問題,一定可以的。”但大夫搖搖頭,讓我回去和佟明商量,因為他也有知情權和決定權。我艱難地把大夫的話告訴佟明,他的眼神瞬間黯淡,喃喃道:“一年!我還以為可以看到寶寶出生……”
這一回,佟明堅決不同意我生孩子。“我不能讓我的女人因為我而活得那么辛苦,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因為我的私心,失去了原本該有的快樂。”無論我怎么說,佟明就是一句話—不同意。我知道,他說這句話時,比我更傷心,更疼痛。而父母,也在不斷地勸我,不要因為一時沖動,讓自己辛苦一輩子。他們說的我都懂,可他們從來不知道,女人為了愛,從來都是勇往直前。
最終,佟明的堅定打敗了我的堅定。他說,如果我不放棄生孩子,他就放棄治療。看著他布滿血絲的雙眼,我心疼得不斷點頭,眼淚四溢。
佟明終究沒能捱過夏天。僅僅半年時間,他就靜靜地離開了我。那天,他握著我的手,眼淚從眼角滑落:“你要幸福地活著。”
佟明是微笑著走的,可我分明能感到他內心的不舍和遺憾。我抱著他,沒有哭,只任悲傷不斷起伏,直抵心尖最徹骨的疼。
如果,我堅持要生孩子,佟明有了盼頭,是否會活得更開心,陪伴我更久?如果,他見到了寶寶,會不會奇跡般地好起來?可是,沒有如果。我只能一遍遍翻看他寫給孩子的日記,翻看那些用愛情書寫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