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中餐館里的“奴隸廚師”

數年間，有成百上千名無辜的中國人被偽裝成中介機構的人口走私集團騙至德國，被限制自由，被強迫在惡劣的條件下工作，但只被支付很少的工資或根本拿不到一分錢。

當關愛軍去找老板請病假時，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一聲大吼:“等你得了癌癥，就有機會休息了!”“你這么做是違法的!”關愛軍忍不住辯駁了一句。聽了這話，老板抄起一把椅子向他扔去，接著用敲碎的酒瓶指著關愛軍惡狠狠地威脅道:“你要是敢報警，我就捅死你!”在這一刻，關愛軍和老板之間的矛盾沖突被激化到了極點。

關愛軍是位于斯派爾地區的一家亞洲飯店里的中國廚師。每天他必須工作12個多小時，工作任務包括做菜、洗碗、拖地、清洗油煙機等等，每個月他最多只能拿到900歐元，而這個數目明顯低于中介公司在中國招聘時做出的承諾。

但關愛軍一直以中國人特有的韌性默默忍受著一切，直到這一次，因為請病假跟老板正面沖突后，他才意識到:想要在德國掙足錢后衣錦還鄉的美夢怕是永遠也無法實現了。于是，他憤然向警局報案并提起訴訟，要求老板支付拖欠的工資。目前，地方法院正在審理此案。

關愛軍能否得到賠償，現在尚未可知。但這張來自普法爾茨地區一位受到勞動剝削的外國廚師的訴狀，對德國犯罪調查機構而言，卻具有特殊的重要價值。因為迄今，警察局受理的無一例外都是中餐館的保護費勒索案件。現在調查人員又有了新目標:21世紀的新型奴隸貿易。

近幾年間，成百上千名中國人被騙至西方，其中大部分受到剝削壓迫。從中獲益最多的是人口走私集團，他們為了賺取高額利潤、逃避風險，將自己偽裝成職業中介機構;受益的還有德國中餐館的老板們——他們通過剝削廉價勞工而獲益。

另一位受害者是36歲、來自中國江蘇省的趙震。來德國之前，他和妻子、兩個孩子、父母、岳父母一起生活在農村，自己種田、養雞。此外，通過幫廚，趙震每個月還能得到100元的收入。對這么一個大家庭來說，趙震一個人的收入無疑顯得有些單薄。

這時，一家職介所向他開出了優厚的條件:如果他去德國當廚師，可以在那里賺到10倍于中國國內的工資;只要節省一點，他完全可以在4年時間里存下2.5萬歐元——對趙震而言，這無疑是一筆巨款，不光可以解決孩子的教育費，還可以給家里買棟大房子。面對這樣的誘惑，趙震迫不及待地點頭、簽合同。

不過，他必須一次性支付1萬歐元的中介費、材料費和機票費。他從銀行貸了一部分，又向親戚朋友借了些，最后簽了兩張合同——一張中文、一張德文。盡管趙震對德語一字不識，但中介方解釋說，這是入境中的必要手續。隨后，趙震申請了護照。拿到護照后，趙震先坐車去南京，然后再轉車到北京。在北京的機場，德國老板一見面便收走了他的護照。平生第一次坐飛機，趙震緊張而又激動地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但他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竟是一場災難。

到餐館的第一天，老板就告訴趙震應該如何做菜:“客人吃剩下的蔬菜要繼續用在湯里，吃剩下的肉洗干凈了留到第二天繼續用。”接下來便是地獄般的生活:一星期工作7天，每天從早上10點忙到晚上11點;夜里睡在洗衣房里的床墊上;每天的伙食只有米飯、面條和白菜。而到了月末，老板才給他300歐元。“剩下的錢被老板扣留了，理由是所謂的保險費，以確保我不會溜走。”趙震說。

全德國估計有上萬家亞洲飯館，因而廉價廚師的需求量極大。目前，多達4000余名中國廚師正在德國中餐館里受剝削和壓迫。而每年還有700-800名中國廚師獲得工作簽證，來到德國。根據德國勞動局的規定:這些廚師必須具有廚師證和德語或英語的語言證書;出入境的費用必須由雇主支付;工作時間、工資和度假權必須遵守國家條例。

然而，實際情況卻完全不是這樣。廚師們赴德之前必須支付昂貴的中介費，還得自行支付機票費，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簽下一張完全剝奪他們合法權益的外文合同。例如，合同里有這樣幾條:廚師必須勤奮、努力并且堅持不懈地工作;不得參與賭博活動;必須聽從老板的吩咐;必須了解并接受德國廚房工作的勞動強度;還必須洗碗、拖地、清洗油煙機等等。

伯哈德·威爾克，47歲，是薩克森-安哈特州讓蒂安地區的一名律師，主要負責處理交通事故、合同糾紛及其他民法糾紛，直到兩年前他遇到了一個向他求助的中國廚師。

兩年來，威爾克已經為超過60名被老板欺詐并壓迫的中國廚師成功維權。據威爾克說，很多德國中餐館老板與官方機構有“良好的互動”，例如萊茵蘭-普法爾茨州的一家中餐館老板很為自己與移民局一位工作人員有良好關系而自鳴得意。威爾克因而有這樣的印象:一些有私心的德國官員寧愿與中餐館老板交好，也不愿關心廚師們的問題。

向威爾克尋求幫助的這些廚師，每星期至少工作6天，從早到晚沒有一刻休息時間，而每月工資最多不超過600歐元。他們從沒見過工資單，與外界也沒什么聯系，連打個手機也得通過老板，以便他在一旁監聽。誰要是敢孤注一擲地進行反抗，就會遭到群毆。

幾乎所有的廚師在赴德之后都會被老板收去護照。據威爾克所知，有些護照甚至被挪作他用，如去賭場或者向中國轉帳時使用，中介公司也可能利用這些護照將其他中國人非法帶入歐洲境內。

[編譯自德國《明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