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覓蛇蹤

策劃 韋娜

2008年夏天的某個傍晚，我與攝影師張耳結束了一天的野外拍攝工作，在梵凈山黑灣河的一個小客棧里吃晚飯，當地別致的臘肉取代了我們一無所獲的沉悶情緒。客棧的女主人不時和我們聊東扯西，在得知我們的工作性質后，提醒我們千萬要注意安全，不要晚上進山，因為晚上山里的毒蛇很多。其實我與張耳的工作恰恰是用相機對貴州梵凈山低海拔生物生物多樣性做視覺評估調查，而我們此次主要的拍攝對象也包含在此繁衍生息的幾種致命的毒蛇。

黑夜的精靈

黑灣河的村民剛吃過晚飯，正忙碌著整理從山上打回來的豬草，遠處的山谷被暗灰色的云霧籠罩，顯得幽暗深遠。我們吃過飯，全副武裝上攝影器材，準備進山碰碰運氣，張耳坐在山谷的溪流旁點燃了一支煙，然后開口對我說：“現在可以了嗎?”我打開頭燈回答：“再等一等，現在它們還沒有醒。”林子中依舊很靜，不時傳來幾聲蛙叫。一個小時后，殘存的光線終于被夜幕吞噬了，我們借助頭燈的光線展開了搜索。無論是盤山的公路還是林間小道都沒有被我們忽略。這樣仔細查找的同時，一個有趣的生命世界也呈現在了眼前。許多昆蟲都認為夜晚是最安全的時刻，紛紛出來活動。一只小葉蟬大膽地伏趴在一片嫩葉上，形似蒲公英一樣的尾部和過暴般的白色使它展現出如此華麗別致的外表，它在用頭部的微小針狀口器吸取葉汁中的糖分，而排出體內的糖分則在其尾部形成蠟質殘渣，排列成針狀的細絲。而這種絲狀的尾部起著保護自己的作用，當其他微小掠食動物企圖抓到它的尾部時可以直接舍棄身體的一段逃走。這樣一個復雜的生態系統給予了每一個生物驚人的求生本領。

濃霧忽聚忽散，濕氣貫穿著身上任何一個角落，蛙類開始活躍了，它們的叫聲透過迷霧從遠處傳來，那是一種清脆的聲音。是昆蟲將它們喚醒，在路邊潮濕地帶大量聚集了起來。昆蟲不僅引來了蛙類，哺乳動物也不愿錯過機會，峭壁上倒掛著一只菊頭蝠。它緊縮著翼膜，不時露出腦袋打量我幾下。這只可愛的菊頭蝠正準備到它下面的灌木林中享受一頓豐盛的昆蟲大餐。

危險重重

當張耳把鏡頭對準一只大臭蛙時，一道“碧綠”被我的頭燈掃過，從而暴露了自己。它碧綠的全身點綴著兩顆紅寶石般的眼睛，正是為數不多的樹棲毒蛇——竹葉青。它喜歡盤臥在低矮灌木上，由于身體的顏色與灌木極其相似，竹葉青便似隱形一般，想找到它們可并非易事。這次偶遇實屬意外的驚喜，這則歸功于竹葉青紅寶石般的眼睛反射了我頭燈的光源，才暴露了它的位置，謀殺了我許多膠片。切記，它們是靠眼前的感熱頰窩捕食的毒蛇，如果忽視了它所容忍的安全距離，它便會顯露那兩顆長長的獠牙，準備發起攻擊。

山里的霧氣越來越大，濕氣結成水從頭發上漸漸流下來，我們繼續走在蜿蜒的盤山路上，不時留意著山路兩邊的草叢。一個有趣的現象吸引了我，一只漏斗蜘蛛將自己的網織在一棵灌木上，整個網像一個拳頭大小，這只小蜘蛛藏在漏斗狀蛛網的最下面，我趴在旁邊耐心等待，看看有沒有獵物掉進漏斗，大約半個小時后，一只胡蜂爬到了網上，才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剛準備扇動翅膀逃跑，沒想漏斗蜘蛛迅速出擊，將自己的毒牙刺進胡蜂的體內，胡蜂的身體開始痙攣陷入癱瘓狀態。我趴在一旁認真拍攝著，此時張耳突然大叫：“蛇!”我迅速回頭把目光落在他所指的方向，一條灰褐色，拇指粗的蛇正趴在山路中間的一攤積水旁痛快地喝著水。我和張耳靠近觀察才發現這是一條原矛頭蝮，就是我們常說的烙鐵頭。這是一種典型的夜行性毒蛇，也是中國毒牙最長的毒蛇。原矛頭蝮被當地人認為是討厭的危險蛇類，因為這種脾氣不好的毒蛇喜歡棲息在山村農民房屋中的陰暗角落，而又是在人們熟睡時最活躍，因此經常會發生意外事件，據說幾年前，當地一名八十多歲的老人在家睡覺時被這種毒蛇奪走了性命。我們趁這條蛇喝水的時候用隨身的瑞士軍刀鋸了一根y字形的木棍，將這條蛇挑到了一棵小樹上進行拍攝，它并不急于逃跑，只是對著手電的光源反復進行攻擊，這是由于它也是靠感熱頰窩進行捕獵的毒蛇，手電光的溫度使它特別緊張。

非法偷獵的人們

由于天氣潮濕悶熱，許多蛇趁著夜晚到山路上來乘涼，因此我們在搜尋前進時必須格外小心，此時我們發現遠處山路上有一個手電光在來回地游蕩，我與張耳好奇且緊張地順著光源的方向走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個趁著夜色抓棘胸蛙的青年，他的口袋里好像已經有了收獲。其實他是一名偷獵者，在這里捕捉任何動物都是違法的，當他看到我們不是森林公安后，仿佛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迅速沿著山路逃跑了。我們所說的偷獵者，其實就是生活在保護區周邊社區的村民。梵凈山本身是一座孕育了各種生物的大山，這里的生物多樣性十分豐富。然而現在她的周邊全部變成了農耕區，而這些生活在農耕社區且急切希望脫貧致富的村民都無時無刻不在這座大山中暗暗地吸取著膏血。

大部分生活在森林周邊的村民都很貧窮，他們內心不但充斥著對物質的向往，也同樣背負了商品社會給予他們人性上的缺失與行為上的變異。這樣根深蒂固的觀念已經很難改變，而改變的卻是不斷惡化的生態環境。由于多年非法采集和偷獵，造成了一些特有物種的數量急劇下降。影響生態系統中的食物鏈，隨著某一物種數量的減少，森林食物鏈就會出現斷層，對整個生態系統都會產生嚴重影響。隨當地捕蛇捕蛙的人越來越多，這些物種的數量逐年減少，會造成嚙齒動物和一些昆蟲肆無忌憚的大量繁殖，導致森林和農田的鼠害和蟲害越來越猖獗。當地村民的作物經常受到竹鼠的騷擾，山上的野生竹林也面臨著鼠類的威脅，而野生竹林在整個生態系統中起著保持水土功能和調節氣候的重要作用，從而影響到整個生態系統。盡管許多環保組織做出了努力，幫助保護區周邊村民發展經濟，但還是離理想目標相差很遠。野生動植物貿易依然猖狂，而且我們對于野生動物的保護其實也明顯分出了三六九等，人們對于那些鮮為人知的物種缺乏關注，雖然它們在我的鏡頭中顯得如此美麗可愛，可它們的處境其實每況愈下。叢林生態環境是一個整體，少了哪個環節都會帶來生態災難，因此我們必須反思這一問題，只有從根源消除這一市場需求，禁止非法交易，保護森林中的生物多樣性，人類才能與自然和諧相處。

戶外探險提示

景：梵凈山是中國五大佛教圣地，江南佛教四大道場，作為未來佛的彌勒佛的道場而聞名，吸引虔誠信徒來此膜拜。它是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溫潤的氣候，壯觀的自然景觀、高達87％的植被覆蓋率，是全球“人與生物圈”保護網的成員單位。僅獸類、鳥類、兩棲類和爬行動物就有504種，一二級保護動物有17種。

行：到梵凈山可以從北京直飛貴州銅仁，每星期兩班飛機，到銅仁后有豪華長途大巴到江口，可以在梵凈山保護區管理局住宿(管理局對公眾開放)，第二天可以坐客車到梵凈山黑灣河，每30分鐘一班車。

宿：黑灣河有客棧提供食宿，也可選擇當地社區農民木屋食宿。

攝：在晚行攝路線從黑灣河到魚鰲路段四公里，還可選擇黑灣河到盤溪再到野生動物救護站路段，總長四公里。可

拍物種：蛙類、蝙蝠、昆蟲、蛇、節肢動物。有可能會拍到貓頭鷹。

裝備：足夠電池，頭燈，備用手電，數碼相機，閃光燈、最好自制一根y字形木棍。

人員：最好2～3人結伴而行，小心竹葉青，烙鐵頭和五步蛇，夜晚不要觸及山路以外的荒草地，因為五步蛇有撲火性，看到手電會攻擊。如果遇到毒蛇，長木棍可幫助驅趕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