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里的銅臭

在俄羅斯，昔日形象清高的大學教師也難以抵擋金錢的誘惑，開始收受學生賄賂，幫助后者通過平常的測驗及期末大考；還有的教師則利用高考招生的機會向考生及其家長索取錢財。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數字，俄羅斯大學教師每學期收受學生賄賂的總金額高達1.5億美元。難怪俄羅斯總檢察長尤里·柴卡在最近的一次講話中將大學教師稱為最腐敗的職業之一，與一直聲名狼藉的警察、醫生相提并論。

教師索賄成風

近期就有幾位大學教師因為收受學生賄賂而被逮捕：赤塔大學經濟問題與自然利用中心主任亞歷山大·德明在收取一個學生遞送的1.5萬盧布賄賂時被當場抓獲；該校民法講師奧爾加·阿夫杰耶娃將班中學生集體送出的4.55萬盧布的紅包揣入懷中，卻在泄露考題時被逮了個正著；喀山農業大學體育教研室一名高級講師因為在測驗時收受12個一年級大學生6300盧布而被拘留；喀山建筑學院應用數學教研室一名教授和喀山醫科大學歷史教研室一名副教授也因為收受學生賄賂而被拘留——前者在計算機測驗時收取學生3500盧布，后者在祖國歷史知識考試時收受兩名學生1.6萬盧布。

據俄羅斯內務部經濟安全局負責人介紹說，2008年立案調查的教育機構教師受賄事件多達597起，今年有關這方面的數字還沒有統計。俄羅斯人權律師聯盟主席葉夫根尼·阿爾希波夫告訴記者，自今年開學以來，每天都有兩三名大學生撥打熱線電話，投訴學校教師以幫助功課為由向他們勒索錢財。阿爾希波夫估計，行賄受賄行為已經在全國一半的大學里盛行。據全俄教育基金會會長謝爾蓋·科姆科夫統計，有50％至60％的大學生都曾向老師行賄，有30％至40％的老師的心理防線曾在金錢面前崩潰。

謝爾蓋·科姆科夫認為1人文大學中的賄賂現象尤其嚴重，因為每位教師個人就可以判定什么樣的解答是正確的，什么樣的解答不正確。但是莫斯科國立印刷學院教授斯韋特蘭娜·拉斯波波娃認為理科學院更為腐敗，因為大學生們都需要掌握專業知識。而律師葉夫根尼·阿爾希波夫則認為，教師受賄現象最嚴重的還是國立大學的法律系，其次是經濟和石油天然氣專業。

俄羅斯輿論研究中心社會研究部負責人葉連娜·帕霍莫娃一針見血地指出：“報考最熱門經濟專業的，大部分是對未來并沒有明確規劃的學生。對于只需獲得文憑的人而言，經濟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痹谒磥恚砜粕臀膶W系、歷史系、文化系學生求學目的“更明確”，這些學生只會在“關鍵時刻掏錢給教師”。

不僅僅是普通大學，就連函授學院也沾上了銅臭味。曾經在全俄金融和經濟函授學院就讀過的拉婭·拉普金娜對記者說，該學院價格結構系的一位老師要求每個學員交200歐元以通過考試，她聯合同學們向院方投訴，院方回答他們說，這件事情早已知道。拉普金娜不愿意交這筆錢，最后不得不離開這所學校。

然而，也有不少教師否認自己及周圍同事收受學生賄賂。烏法國立航空技術大學信息教研室副教授亞歷山大·比克梅耶夫說：“據我所知，我們教研室的40個老師都很自律，我還沒有聽說哪個老師收受學生賄賂的事。但經常有人試圖給我送錢送物?！睗h特一曼西斯克市烏戈爾信息技術學院的弗拉迪斯拉夫·沃羅寧認為，大學校園中的腐敗現象確實很嚴重，但是還沒有到無孔不入、無處不在的地步。

學生“進貢”無可奈何

謝爾蓋·科姆科夫指出，在國立二流大學中，腐敗現象尤為突出。莫斯科通訊和信息技術大學的一個化名為葉連娜·婭的女學生在著名的大學網站上直言不諱：“交了錢考試肯定能夠過關。只有那些學習非常好的人才會捂緊自己的錢包，不過他們通常會轉到其他學校學習，因為在這里學習不過是混文憑而已。每次考試的通關費為1000至5000盧布不等，如果在開學時支付，還能夠少一些。”

莫斯科國立礦業大學一位二年級女學生說，很多學生根本不來上課，所有科目成績——數學、物理、美術等都是買來的。平時測驗的費用一般為2000盧布，重要考試則需要100至300歐元。最貴的科目是數學。莫斯科國立服務學院女學生馬林娜說，在她們學校，通過數學測驗需要4000盧布，其他科目為3000盧布或者與教師商定。莫斯科應用生物技術大學學生弗拉基米爾說，那些考試肯定不及格或者是長期曠課的學生很容易從高年級學生那里打聽到該去找誰以及行情如何，一些重要科目通常會與系主任討價還價。

圖拉國立大學一位女學生在因特網上抱怨說：“一些老師明目張膽地向學生索要財物，比如說，他們需要一塊新表或者高級望遠鏡或者其他什么東西。我的一位朋友因為必須通過考試，已經債臺高筑。”許多大學生也為此紛紛抱怨：“在我們羅斯托夫國立大學，通過體育測驗需要1500盧布，通過其他科目的費用則要看是什么科目以及給哪個教師交錢?！薄霸谖覀儙彀鄧⒋髮W法律系，雖然老師們不公開索賄，但是他們對于學生的‘進貢’卻照收不誤。每次測驗人均5盧布，每次考試人均10盧布?！薄霸谖覀兛死怪Z亞爾斯克大學，通過測驗需要1500至3000盧布，通過考試需要2500至6000盧布?！薄霸谀箍苹瘜W技術大學新莫斯科斯克分校，通過考試需要5000盧布。”“我們學校有一位教師，一般考試通關費收取1500盧布，重要科目考試通關費收取2500至3500盧布。”

俄羅斯“自由主義使命”基金會副主席、社會學家伊戈爾·克里亞姆金對本國高校腐敗現象研究多年。他通過調查發現，在某些學校，學生們可以選擇是努力學習還是給教師交錢；但在另一些學校，學生們別無選擇，只能付錢，每學期開始就能拿到一份價目表。有經驗的教師很少親自出馬收受賄賂，通常由研究生、實驗員、班長等代勞。校方高層白有其生財之道。對下屬的行為心知肚明但并不干涉。

除了收受在校大學生的賄賂以外，俄羅斯的一些大學教師還利用高考招生的機會向希望考上大學的學生及其家長索要錢財。

莫斯科居民葉連娜女士的兒子如今就讀于俄羅斯一所重點大學。她回憶說，兒子當年高中畢業參加大學入學考試時，這所學校負責招生的官員暗示她，她的兒子可能無法入學，除非她提供一點“好處”。在葉連娜支付了4000美元賄賂金后，她的兒子最終被這所大學接收。葉連娜說：“我知道其他一些家長也支付了這筆錢。如果我不這樣做，我的兒子就可能無法上大學?！?/p>

俄羅斯警方和教育領域專家說，腐敗考官允許學生或家長用金錢交換大學入學通知書，這一現象在俄羅斯的高等院校已經越來越嚴重。在首都莫斯科，近5年來就發生了數十起大學招生官員受賄案。

為防腐敗取消口試

為了防止學校操控考生分數并索要賄賂，俄羅斯政府決定采取具體措施，從高考入手，打擊俄羅斯教育領域日益嚴重的腐敗現象。俄羅斯國家杜馬已經通過議案，在全國范圍內對高等教育入學考試進行改革，把現行高考題型中的主觀筆試題和口試題全部改為客觀選擇題。

根據改革計劃，現行高考試題中的主觀題部分將被客觀選擇題取代，口試也將被取消。這意味著，今后的高考試題將只有唯一一份標準答案，由電腦判卷打分，其他人無法隨意更改分數，考官也就不能再通過操控分數索要賄賂。

目前在俄羅斯，高中畢業生要想進入大學必須先通過一系列筆試，有些專業或學校還要求口試。專家認為，口試和筆試中的論文部分為考官憑主觀意向打分留下很大余地，也為學校腐敗官員提供可乘之機。

俄羅斯國家杜馬教育委員會官員弗拉基米爾·葉菲莫夫說，改革后的高考試題“顯然會更客觀”，因為“考生的分數應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俄羅斯刑法將受賄定性為中等程度的犯罪，受賄教師通常將面臨最多5年監禁和最高達50萬盧布的罰款。然而。民法又規定教師可以收受來自學生的、價值為3000盧布以下的禮品。律師格奧爾吉·祖博夫斯基說，在審理案件時，要區分是禮物還是賄賂實際上相當困難：“必須證明，贈送禮物是為了換取幫助；需要調查學生和教師的關系。尋找證據。”

俄羅斯警方公布的材料表明。因為收受賄賂而落入法網的大學教師不少是過于貪心的慣犯。例如，庫爾斯克國立技術大學供電系的副教授尤里·馬克西莫夫被證實曾35次受賄，他被判處入獄2年半。車里雅賓斯克醫學院微生物系助教阿列克謝·斯科洛霍多夫受賄16次，他被判處3年徒刑。莫斯科精密化工技術學院體育系教師亞歷山大·普列斯卡切夫由于收取整個班學生的6.37萬盧布而被判處4年監禁。

也有被捕教師喊冤，稱他們之所以鋌而走險，實在是因為工資微薄無法養家糊口。莫斯科國立林業大學數學系副教授伊萬·杜馬諾夫就是其中的一個他抱怨說，在俄羅斯，國立大學副教授的月工資僅為9000盧布，教授也不過1.6萬盧布。但是俄羅斯教育部一位名叫尼古拉·布拉耶夫的負責人對此有不同看法。他說，俄羅斯大學教師的月工資確實是比較低，不過許多大學因為開展各種商業經營活動，教師們的額外收入已經比工資多得多。在一些大學，教授的月收入可以達到5萬至6萬盧布，副教授也有4萬至5萬盧布；某些教授的月收入甚至可達到20萬至30萬盧布。因此，俄羅斯大學教師的收入完全可以與中歐的平均水平3000至5000美元相比。這樣看來，因為收受賄賂而被捕的教師喊冤，主要還是為自己的腐敗行為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