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成一道風景

參加完同學的一個聚會，很多人意猶未盡，吆喝著到附近的古鎮去，這么一群疑似朝氣蓬勃的中年男女，讓古鎮狹窄的街道突然熱鬧起來。等這些人分散開來，圍繞著街道兩旁的商鋪選購小工藝品，很是精明地討價還價，然后拍照，漂亮的女士背靠著斑駁的馬頭墻，剛剛還笑靨如花，此時卻故意把臉拉長了，很是不爽，像剛買的小紀念品多給人家付了錢。也有人扭著脖子低頭作沉思狀，那種憂患，頗像晚清時候活躍在這小鎮上的有志青年。

一家的門洞下坐著位白發稀疏的老嫗，安靜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這一群人。

有人開始對老人感興趣。悄悄地拍照，老人、厚重的門檻、打磨光滑的銅質門環，無不體現著古鎮的滄桑。有同行的女子開始靠近老人，熱情地給老人打個招呼，側著身子，抱著老人胳膊合影。一個滿目滄桑的老嫗，被這艷服濃妝的女子強行拉著做個陪襯，不知道老人作何感想。但老人的確是沒有拒絕，口中喃喃的一句方言，沒有誰要問清楚究竟說的什么，這么輪番著拍照，老人似一具道具，表情不曾有絲毫的改變。

我看出老人的平心靜氣。

突然想起聚會時的一個話題。幾個女同學，年近40歲的時候，當然知道自己青春即逝了，但的確還有幾分的姿色，有優裕的生活滋潤著，有優越的職業從事著，于是便談到老，大家頗有自信地要各自優雅地老去。

優雅地老去。這的確是一個很美的憧憬，但我知道，和我同過學的這幾位，真要優雅地老去，其實很難。起碼，優雅需要一定的物質基礎做支撐，這一點對她們來說，也許不難，生活中若沒有重大變故的話，我倒是相信，她們到老都不會混到缺吃少穿的程度。但優雅地老去，還需有一份寧靜的心態，要有豐厚的文化積累做鋪墊，還要有敢于直面蒼老的那份從容和淡然。

最起碼，她們現在還不具備能優雅地老去的前兆。這幾位理解的優雅，大概就是現在40歲了，還敢穿著露一截屁股的低腰褲出來驚艷。那么，50歲的時候，肯定就是還能把嘴唇涂成鮮紅色，偶遇到我這樣的老同學來個飛吻;60歲的時候還能做個縮小眼袋的小手術，大睜著倆眼珠子嚇唬人;然后，到70歲的時候還能穿著高跟鞋走走貓步?這哪是優雅么，這樣發展下去分明就是老妖精了。

其實，最本真的老去，就應該像古鎮上的這位老嫗吧——安靜地坐著。就如這古鎮上，一處樓閣、一段粉墻、一塊厚重的門板、一盤閑置的石磨一樣，誰能猜到老人經歷過的歲月片段呢，如花的少女，芳華的青春，她必然都有過，但她如今把自己老成了古鎮上的一處風景，這一份寧靜，已經是美好了。 (編輯 段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