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節日一種痛

他鄉漂流多年，每一個節日都是一種疼痛。

去年春節我又沒回家，和一個湖南邵陽的不孝子在龍華放浪形骸，然后坐在惠萬家對面的“湘水芙蓉”吃年夜飯，隨后跑到坂田放煙花(龍華這邊禁放)，然后躺在滿天的煙花下。

第二天，打的回龍華。坐在家里上網，和家里視頻聊天(二堂哥買了一部手提電腦回家，用我家的電話在線視頻)。父母看到了逆子久違的虎臉，還看見逆子嘴里兩顆尖尖的虎牙。我強擠著笑顏說我很好，買了很多好吃的，不要為我擔心，明年我一定回家。每次面對父母，我說的都是這些話。只是明年復明年，明年何其多。已經三年了，每年的春節我都想回家，也承諾過一定會回家，到最后卻始終沒回成家。

第三天，我在樓下門口處碰見了房東二兒子的小男孩，但聽他嘴里冒出一句“叔叔，恭喜發財”，令我著實吃驚。我連忙拱手彎腰道:“同樣同樣”，他嘴里忽然又冒出一句“紅包拿”，還沒等“來”字說完，我立刻拉下臉來。男孩一見，立馬關門，關門的一瞬間，我依稀聽見那“來”字聲音。后來我到龍華逛的時候，特意帶了點禮物給那個小男孩。

我很愛小孩，其實愛的是他們的童年。常想起小時候一到過年，阿爸就把我和哥哥叫到一旁，往我們每人手里塞一包“白沙”煙，然后告訴我們見了伯伯叔叔，要記得給他們發煙。當然也會特別地告誡我們，自己不能偷吸。阿媽則在一旁教我們三兄妹(我還有一個妹妹呢)一些過年話，什么見著奶奶要喊“祝奶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見著嬸嬸要說“祝嬸嬸家庭幸福，身體健康”，而見到堂哥堂姐也要有禮貌地“祝堂哥堂姐學業進步，步步高升”。

只可惜，我長大了。在他鄉漂泊，不能再像兒時一樣用菖蒲、艾葉、雞蛋洗澡，快樂地過端午節;也不能在大年初一早上剛睡醒就急著翻自己的口袋，看看又拿到了多少壓歲錢。那些美好的、誘人的、燦爛的、天真的童年，如同初戀般，已經永遠不可能重溫。

今年端午節，我在加班，部門主管特意從龍華買了咸粽子、荔枝、汽水等過節物品，給我們每人發了一份。我收了一份，咽下兩個咸粽子的同時，也咽下了眼角的咸淚水。我已經有六個端午節沒在家過了。

七夕，大家都在過情人節。我是一條有二十幾年歷史的光棍，同學何苦最近又做回光棍了(他剛和女朋友分手)，我和他約好在龍華公園里游泳。下樓時，碰見房東大兒子的女兒，大概五六歲。我從她手里接了顆糖，捏了一下她的小臉蛋，說了聲謝謝，然后下樓，出村，攔了輛綠的，直奔龍華。在這全國男女同慶的美好日子里，我和同學泡在龍華公園的游泳池里。

快到教師節了，我寫了一篇題為《少年十五六歲時》的小說，回憶我讀初中時的一位老師，作為教師節的一份禮物。卻不想一不小心被老大當公司的違禁小說給刪除了。

慢慢地，我變得害怕過節了，可時間的巨輪卻永遠向前碾，每一個節日都有著一道被碾過的傷痕。

過些日子中秋節就到了，回想起來，前年我在東莞利泰公司啃了公司發的兩個月餅，去年我站在天臺看看明月，然后咬了咬后牙槽就上班了。再看今年，也應該和去年一樣月圓人不圓。想要再像兒時一樣，和父母兄妹一家坐在庭前賞月，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前些日子我過生日，還差十來天的時候家里就開始老打電話叮囑我，叫我吃好點，別虧待了自己。也許是有緣，那天組長正好排我調休一天;也許是無緣，因為除了同事，我在這邊已沒剩下什么朋友。同學在龍華大浪上班，組長他們又住在油園，夜班的同事在上班，白班的只有一個同事住在水斗，可惜我打電話的時候，他回答已經吃過了晚飯，現在正用勺子掏著剛買的西瓜呢。

現在，我坐在四巷的湘川菜館，點了一個木桶腰花，又叫了一個麻婆豆腐(今晚不宜吃苦瓜)，叫了一瓶燕京啤酒。隔壁五六個男生和兩個女生喝成一片，我瞟了一眼其中一個女孩，發現這小妮子喝了酒之后竟然面色紅潤，光彩照人，才發現倘若此刻身旁能有位五官不太扭曲的紅顏陪著，那該是多么愜意啊。

驀然回首，光陰似輕舟，輕舟已過萬重山。下一個灘頭不會太遠，下一個新年也不會太遠。但愿今年車票上漲時，我能減著腰包的肥，飛回湖南的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