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嗓音美學思考系列之四—含蓄之美

【摘要】 有聲語言藝術工作者，要善于運用自己的藝術嗓音表現出語言中的委婉含蓄之美，以有限的聲音形式，表現出語言中蘊含的豐富情感，聲音藝術的含蓄之美常常在“以少總多”、“情濃聲淡”中來體現出來，藝術的作用不在陳述而在暗示，古人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含蓄不盡，意味才顯得閎深婉約，聽眾才可能有豐富自由的想象。【關鍵詞】 藝術嗓音 委婉 含蓄 意味

古人作文十分講究含蓄婉曲之妙，含蓄之美已成為中國古典文藝美學中一個重要的美學范疇。關于含蓄古人描述很多，葉燮在《原詩·內篇》中說：“詩之至處，妙在含蓄無限，思致微渺，其寄托在可解不可解之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泯端倪而離形象，絕議論而窮思維，引人于冥漠恍惚之境，所以為至也。”強調文章詩作要力求寫出神，不要只寫形，要寫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言外之味，弦外之響”。有聲語言藝術工作者，要善于運用自己的藝術嗓音表現出語言中的委婉含蓄之美，以有限的聲音形式，表現出語言中蘊含的豐富情感，含而不露、蘊藉無限，令人回味無窮。

含蓄之美通常在借景抒情、情景交融中表現。文學作品當中，山川樹木、沙漠古道、邊關落日、夜月清風等等這些景物也就不再是純粹的自然之物了，而是承載了人們極為豐富復雜的思想情感，常常是創作者借以抒情的對象，所謂情景交融、寄情于景，以景抒情。有聲語言創作者在朗讀這些文學作品，在把文字符號變為有聲符號的時候也要遵循這一原則，不能把景物描寫當作純客觀的景物描寫，在聲音中要融入相應的態度、情感、情緒。孫道臨在朗讀朱自清的散文《荷塘月色》時，體現出自然含蓄的味道《荷塘月色》中蘊含的情感是復雜而含蓄的，“它就像一根系住風箏的線并不是很明顯，但始終存在。”在景物描寫中，有時候感到內心深處一種無法擺脫的痛苦在困擾著，或化為一種淡淡的哀愁始終揮之不去，有時又洋溢出一種喜悅按捺不住。孫道臨在運用聲音表現自然景物之美的同時體現出作者這種心靈的震動和舒展，有時候荷塘的景色正成為作者內心的外化和寫照，有時美好的荷塘景色又襯托出作者的哀傷。在表達中孫道臨恰如其分的把握了這種心境，聲音在對景物的描寫中絲毫不張揚，而始終籠罩在復雜含蓄的心境之下，也充分體現出聲音的含蓄之美。

聲音藝術的含蓄之美常常在“以少總多”、“情濃聲淡”中來體現出來。劉勰《文心雕龍·物色》說：“以少總多，情貌無遺。”“以近追遠，以淺探深、以不全求不盡，造成無盡的含蓄。”“多”被創作主體“總”進有限的聲音形式當中又通過聽者的想象、生發將其復現出來，播音藝術中講究情濃聲淡，就是以有限的聲音形式表現濃厚的情感內容，含而不露、蘊藉無限。

含蓄是遵循辨證統一創作觀的體現：文字稿件常常在有限的文字符號中蘊藏了豐富生動的生活、蘊藉無限的情感。播音主體通過對稿件的體驗還原了稿件所蘊涵的生活本身，感受到稿件中所蘊涵的思想感情。播音員的再創造，又是把這種已內化于心的內在的鮮活的情感運動再轉化為有形的聲音形式傳達給受眾。意味深長的情感和有限性聲音形式成為表達中的矛盾，所以常常“言不逮意。”著名播音藝術家林如用聲的“巧”就是用含蓄、平淡的聲音表現出豐富的感情，所謂“不盡之意藏于言外。”這里的“聲淡”乃為大巧之樸、濃后之淡。林如正是抓住了這條藝術的辯證法，以“引發”聽眾為主導，而不強調感情的自我爆發。“用自己的心靈之火去點燃聽眾的感情之柴，讓聽眾的感情之柴充分燃燒。”她那聲音上節制的處理，反而給聽眾留下深刻的印象，引起聽眾聯想和向往，聽者因其創造性得到充分發揮而得到極大的滿足和愉悅。例如，在林如錄制的“舒婷作品集”中就充分體現了林如用聲節制與含蓄。對《致橡樹》這首詩，林如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她認為這首詩不是像很多人從字面上認為的那樣是一首單純愛情詩，而是表達愛情思想觀的哲理詩。林如說出“我如果愛你”的詩句時顯得格外理性，在這里她很好處理了“表達觀點”和“抒發感情”之間的微妙關系，語言處理有別于一般詩歌的抒情朗誦腔調。聲音運用自己的中低音域，自然樸實：“林氏之腔”把詩歌中潛在的“情感的波紋”打開、釋放、呈現，用獨特的聲音韻腳處理，呈現出詩歌中情感的渦旋；用深沉、客觀甚至是偏于冷靜的語調來詮釋詩作中獨特的價值觀點。林如這樣的處理留給聽者的確是長久的思考和回味。《雨別》則是相對需要直抒胸臆的抒情詩作，在詩的開頭，林如以突出、飽滿的以第一人稱傾瀉出詩中的依戀與柔情：“我真想摔開車門，向你奔去，在你的寬肩上失聲痛哭：‘我忍不住，我真忍不住’。我真想拉起你的手，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不畏縮，也不回顧。……”。在一連串的“我真想”之后，似乎感情要達到頂峰之時，在詩的后半部，突然話鋒一轉，語勢回收，音量降低，以無限向往的語氣說“我真想，真想……”，最后意味深長地點明，這種情感的痛快宣泄其實是“想也想不夠，說也說不出”的。在情感即將要爆發的一瞬間，一剎那，聲音突然的回收處理，把情感的最終爆發永遠留在聽眾的心理，仿佛一個“永久的遺憾”，令人縈回難忘。有聲語言“有它的限度，盡情吐露，有時不可能，縱使可能，意味也不可能很深永。藝術的作用不在陳述而在暗示，古人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含蓄不盡，意味才顯得閎深婉約，聽眾才可能有豐富自由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