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臺灣去看什么

首先，我們必須明白，臺灣的面積是三萬六千平方公里，大約等于大陸的三百分之一，等于湖北省面積的五分之一。臺灣的人口是二千三百萬，約等于大陸的五十五分之一，是湖北省人口的三分之一，大概和北京、上海的人口相當，還不如重慶的人口多。如果有機會去臺灣走走，先得把這些基本數字記在心里。

如果你是特地跑到臺灣去看山水，那么我覺得你是可去可不去。臺灣并沒有多少奇山異水，被傳說所美化了的阿里山、日月潭、太魯閣、墾丁公園，不會比桂林、黃山、張家界、九寨溝更加雄偉秀麗。如果你興趣在于城市建筑，那么我覺得你應該十五年前，至少是十年前去看，現在也大可不必。臺灣最好的城市是臺北，但跟今天的北京、上海比起來也已經沒有什么優(yōu)勢可言，因為大陸的城市建筑最近十年來的進展實在太快了。交通方面，臺北的捷運系統以及臺灣從北到南的高速鐵路系統，暫時比大陸還略勝一籌，但在五年之后，大陸的部分城市也會把臺灣追平。臺灣的一些工業(yè)設施像新竹科學園區(qū)、臺塑集團自然是一流水準的，但是除專家之外的一般老百姓恐怕沒有多少觀賞的興趣。如果要講公園，臺北基隆河、淡水河兩岸雖然經過整治，也有公園，但還遠不如咱們武漢的江灘公園來得寬廣漂亮。至于想到臺灣去購物，十年前或許有點意思，而今也買不到多少在大陸絕對買不到的東西。

總之，我以為跟著旅行團到臺灣去看這些有形的、可稱之為硬件的東西都可能令你失望，至少沒有必要花很多錢，千里迢迢地跑去。當然你也不要把我的話推到極端，以為臺灣的硬件一無可取。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面貌，只要有錢又有時間，去臺灣跑一趟還是值得的，臺灣的“寶島”之稱也并非虛有其名。

我真正的意思是，如果有機會去臺灣，觀察的重點不應該擺在上述那些可稱之為“硬件”的事物上，而應當放在我想稱之為“軟件”的一些東西上。游臺灣的最好辦法是不參加旅游團，而是邀幾個朋友，當然最好有一位住在臺灣的朋友做向導，隨處走走，想停就停，想看就看，特別是看看那些一般的旅行者(尤其是旅行團)不想看的東西。

比方說坐坐計程車，觀察一下計程車的車型、什么牌子、車里面的清潔程度;跟司機聊聊，看看司機怎么跟你談話，禮貌如何，你也可以跟司機談談臺灣的政治，測試一下他們的水準。又比方坐坐公共汽車，看看大家怎么上車，怎么刷卡，有沒有搶座位的，車內的布置怎樣、清潔如何。你也可以坐坐捷運，看看人們如何排隊等車，有沒有人爭先恐后，看看車廂內的舒適度，有沒有吃東西喝飲料的，有沒有大聲喧嘩的，有沒有不該坐優(yōu)待座位(老弱病殘)而大模大樣坐在那里不讓位的。

你也可以進路邊的小吃店、茶店、咖啡店，停下來吃點東西喝點什么，看看服務員對你的態(tài)度怎么樣。你可以故意說你不大滿意那杯茶或咖啡，讓她們換一杯，看看她們是不是面有難色，或者說話不客氣。如果遇到小學生放學，你可以駐足看看，那些小孩子過馬路是不是井然有序，來往的車輛和行人會不會停下來等學生走完再走。

你可以到電影院里去看一場電影，最好是熱門電影，看看有沒有賣黃牛票的，看看有沒有在電影院里大聲講話的，看看有沒有抽煙的。你還可以去音樂廳、歌劇院看一場戲，注意一下里面的陳設和音響效果。如果你樂意，也不妨晚一兩分鐘，看看你進場的時候會碰到什么(我要警告你，你的前半場多半是看不成了，會有年輕漂亮的小姐很禮貌地告訴你，要中場休息以后才能進去)。

我還勸你到醫(yī)院去看看病(如果沒病就假裝有一點小感冒)，看看醫(yī)院里面的狀況或是味道跟我們大陸的有什么不同，看看醫(yī)生和護士的態(tài)度有什么不同，看看掛號和取藥的速度有什么不同，你特別看看你拿到的藥袋是什么樣子，上面寫著什么。

我甚至勸你去跑一兩個機關，比方說區(qū)公所，尤其是戶政事務所，你如果是自己真有點什么事要辦那就更好。你注意一下辦公人員的態(tài)度和臉色，看他像老爺還是像公仆，有沒有愛理不理的，有沒有指使你東鉆西鉆，一點芝麻大的小事，讓你花上幾個小時的。你如果在大陸要花一兩個鐘頭、跑幾個窗口才能辦好的事，或許在那里只要坐在沙發(fā)上等五分鐘就一切搞定，你不必驚訝。你如果走在路上，我建議你隨時停下來假裝向別人問路，看看人家用什么臉色和什么口氣跟你講話。

晚上，你最好買幾張報紙回去翻翻，或者坐在電視機前隨便看看，而且不要只看一個臺，你可以看看那些政治人物如何互相攻擊，那些名嘴們又如何消遣政治人物。你要想聽到一個一致的、正確的論述，可能會很失望，但是如果你想看不同派別的人罵來罵去，互相挖苦，互相嘲弄，那么管保你會覺得很精彩。

晚上如果無事，你可以到小公園里走走逛逛，觀察各種各樣的人在做些什么，遛狗的人怎么遛狗，特別是狗拉大便的時候他們會怎么處理，是墊上一張紙，完畢后包起來放在自己隨身攜帶的塑料袋里，遇到垃圾筒再丟掉，還是狗拉完就走，狗大便丟在那里根本就不管?

你如果逛百貨商店，最好挑首飾柜這樣的地方。不妨故意叫那些打扮入時的專柜小姐們一樣樣拿給你看看，挑上半個小時、一小時，然后表示不想要，看看她們臉上有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你還可以順便問問她們是什么學校畢業(yè)的，有什么樣的學歷。

總之，我給所有想去臺灣走走看看的朋友的忠告是:去臺灣旅游，要一反通常旅游的做法，重點是看人，不是看山水;重點是看軟件，不是看硬件;旅行團要你看的東西，你可以不看或少看，旅行團不帶你看的東西，你則要多看;有名的東西可看可不看，無名的東西反而要仔細看。

米小艾//摘自《散文·海外版》2009年第6期，張順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