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系圈
張明源
金明正在辦公室搜腸刮肚、挖空心思地起草縣長的講話稿,忽然手機響了。
金明擱下筆,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喂”了一聲后,對方說:“是金明嗎?好幾年沒見面了,你聽出我是誰了嗎?”
金明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答道:“還真沒聽出來,你是哪位呀?”
手機里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老同學,我是孫林呀!”
孫林是金明的大學同學,他們畢業后只在一次同學聚會上見過面。由于兩人相隔遙遠,后來不僅無緣再見,也一直沒有聯系。
金明的聲音變得親切和熱情起來:“啊,原來是老同學呀,好久未見,真想念你呀!”
兩人打了一陣哈哈后,孫林說有事請金明幫忙。原來孫林的侄子一直在做運輸生意,昨天拉了一批貨經過金明的縣時,由于貨車嚴重超載被縣交通局的執法人員連車帶貨一起扣住了,須交納一萬元的罰款才能放行。侄子給孫林打電話,讓他想辦法找熟人少罰些。孫林想起金明就是那個縣的人。并且在縣政府當秘書。就在同學通訊錄上找到了金明的手機號碼。現在在電話里他讓金明抓緊疏通一下關系,最好不罰款,貨車早點放行。
金明放下手機。點上煙吸著。千里之外的同學打來電話請求幫忙,自然不能推諉應付,更不能甩手不管。他想了想,就撥打了縣交通局副局長老吳的手機。
手機關機,打交通局電話一問才知道,老吳出去旅游了,金明犯愁了。雖說他在縣政府工作。但整天都在辦公室里和枯燥無味、干澀生硬的文字打交道,很少到下面的單位去,社交面很窄。交通局除了老吳,他再也沒有認識的人了。
他靈機一動,想起公路局副局長老王來了,心想交通局和公路局是業務上經常打交道的關系部門。讓老王出面問一下也可能解決問題,就給老王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按說這點事老芏是應該能幫上忙的,可最近交通局和公路局因為爭權奪利的事弄得很不愉快,兩個單位較上了勁。互不合作,互相拆臺,各自為政。老王覺得在當前情況下不好過問這件事,但又不好意思拒絕金明的請求,就給他的老熟人財政局副局長老陳打了電話。老王想財政局是個位高權重的部門,財政局的領導一出面,任何單位都不會不買賬的。讓老陳過問一下事情就好辦。
老陳正在參加一個緊急會議,實在走不開,又想這樣的小事還用得著我親自出面說情嗎?就告訴他手下的工作人員小丁,讓他去辦理一下。
小丁來到交通局,找到了他的同學小孫。小孫說自己僅是個普通工作人員,無職無權。這樣的事得領導發話才行。
老陳是小丁的頂頭上司,老陳交待給他的事必須有個辦理結果才好。小丁無奈之下,想起了他的鄰居——交警隊副隊長老張。他想交警隊和交通局也是業務關系單位呀,老張應該能幫上忙。
小丁來到交警隊,沒找到老張,一問才知道他正在車禍現場處理交通事故。打電話過去,老張不耐煩地說自己正忙著,處理完車禍后再說吧。小丁想老陳交待要抓緊辦,等老張處理完事故黃花菜都涼了,看來是不能再指望老張了。
小丁又聯系了他的老鄉小董。小董是勞動局辦公室主任,整天迎來送往、忙忙碌碌,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不僅社交活躍。辦事能力也強。小丁將情況一說,小董實在不想管這樣與己無關的閑事,但礙于面子,只好應付道:“這種事恐怕不好辦,我找找人看吧。”
小董想起了一個熟人,就撥通了電話:“你好,忙什么呢……啊啊,有個事你可得幫忙呀!我有個外地朋友的貨車被縣交通局扣住了,交通局那邊我一個熟人也沒有。請你給交通局局長打個電話說說情吧,就別讓他們扣車罰款了。你在縣領導身邊工作,交通局長不看僧面看佛面,肯定會給你面子的。好吧,我先代表我的朋友謝謝你了!”
接電話的人正是金明,聽罷氣得差點把電話摔掉。
債
張明源
晚飯后,老王和老伴正在客廳里全神貫注、津津有味地觀看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忽然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老王開門一看,愣了,心想他來干什么?來人叫吳信,雖是老王的中學同學,但平時沒什么來往,老王已經好幾年沒見到他了。
老王客氣地把吳信讓進客廳,遞煙倒茶。寒暄問候。吳信神情萎靡、愁眉苦臉地說:“老同學,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呀!跟下遇到了難事,今晚很冒昧地來打擾你了。我幾年前就下崗了,雖然干點小生意。但掙錢不多。現在老婆看病需要錢,孩子上學需要錢,家里實在沒有錢了,請你幫幫我,借給我兩千元救救急怎么樣?不出一個月。我手里的貨一賣出,保證還你!”
老王是個實在、心軟的人。想想吳信雖和自己沒有深交,但畢竟同學一場,第一次來求自己怎能忍心拒絕?況且他認為吳信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是不會踏進自己的家門的。想到這里,老王裝作沒看見老伴遞過來的眼神,也沒理會她在茶幾下踢他的腳尖,就去里屋從今天剛到銀行提出的打算買電腦的錢里取出兩千元,交給吳信說:“你先用著,不著急還,什么時候有了錢再還我不遲。”
吳信看著手里的錢,興奮得兩眼放光,他緊緊握住老王的手:“謝謝你了!老同學。你可真是雪里送炭呀!”
吳信告辭時再次重申很快就會還錢,老王一再說著“不慌、不慌”,把吳信送下了樓。
一個月過去了,吳信沒來還錢;半年過去了,吳信仍沒來;一年過去了。吳信還是沒來。老伴經常在老王面前絮絮叨叨,說那個吳信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他騙走了你兩千元錢就萬事大吉了。你還幻想著他能主動來還錢,做夢去吧!如果當初你順從了我的勸阻。一句話沒錢回絕了他,就什么事也沒有了。現在這個社會,當好人吃虧呀!
經不住老伴的一再嘮叨和挖苦,老王決定找吳信索債。他好不容易打聽到了吳信的住址。去了后發現吳信的家是兩間低矮簡陋、年久失修的小平房,屋里雜亂無章地擺著幾件老掉牙的破家具,老王一看就酸了眼。有個頭發斑白、面色憔悴的女人。正坐在一個破舊的蜂窩爐旁。用一個黑大的罐子在煎藥,屋里彌漫著刺鼻的中藥味。
老王猜測女人可能就是吳信的老婆了。就問:“大嫂,請問吳信住這兒嗎?”
女人好像沒聽見似的,只顧著煎藥。一聲不吭。老王又問了一遍。過了好一陣。女人才看了一眼老王說:“這個家他早就不要了,他好長時間都沒回來了。”
老王又問:“你知道他現在哪兒嗎?我找他有點事。”
女人有氣無力地說:“不知道。”
老王無奈地搖搖頭,后悔當初不該不理會老伴的用意,心想看來那兩千元錢真的要打水漂了。
一天。老壬在街上閑逛。忽然和吳信迎面相遇。吳信也看覓了老王,故意把頭一低。加快腳步想溜掉。老王覺得機不可失,急走兩步趕上吳信,使勁拍了下他的肩膀說:“站住,你可讓我好找呀!”
吳信停下來,不自然地笑笑:“老同學。好長時間沒見面了,還好嗎?”
老王說:“少廢話,你還是直說吧。那兩千元錢什么時候還我?”
吳信說:“哎呀,老同學,我最近手頭緊。再寬限一段時間吧。我把剛進的這批貨賣掉后,馬上還你的錢,本錢和利息我全付。”
老王已經不再相信吳信的鬼話了,但他無可奈何,口氣軟了下來,近乎哀求地說:“好吧,你抓緊湊湊,一定要早些還我呀!”
吳信沖老王一擺手,說“放心吧,沒問題!”扭頭就走。
老王喝了聲“等一下”,吳信的腳步機械地停下了,回頭用疑惑的眼光看著老王。
老王靠近吳信,聲音壓低放緩地說:“有件事你得幫我一下。自從你借走那兩千元錢后,我老伴就經常抱怨,嫌我借給你,也怪你不還錢。我看這樣吧,今天晚上你到我住的小區門口,我偷偷拿兩千元錢交給你,你再到我家當著我老伴的面把錢還給我。我老伴知道你還錢了,以后就不會再提這事了,也讓我耳根清靜、省心舒坦些。你只要手頭寬裕了,就快些還我那兩千元錢。記住悄悄地交給我本人就行。你看這樣行嗎?”
吳信聽了,努力壓抑著心頭的興奮,說:“老同學,我聽你的,你說咋辦就咋辦。今晚八點,我準時到你的小區門口,你放心就是了。”
晚上八點,老王懷揣著兩千元錢來到小區門口,發現吳信早就在這兒心急火燎地等著了。老王把錢交給吳信。又叮囑了他一番,就回家等著去了。
老王陪著老伴在家里看電視,十分鐘過去了。吳信沒來:半小時過去了,吳信還沒來;一個小時過去了,敲門聲還是沒有響起。老王心里亂糟糟的。頭腦里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老王對老伴撒謊說出去買包煙,匆匆來到小區門口,哪里還有吳信的影子?老王知道又一次失算了,他狠狠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光:我怎么這么笨!又讓那小子耍了!沒辦法,只好忍氣吞聲,打掉牙往肚里咽。
一天,老王碰到了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就把借錢給吳信的事告訴了他。同學說:“那個吳信根本不是個東西。你還敢借錢給他?家里的事他一點都不管,老婆有病,孩子上學。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到處招搖撞騙。騙來了錢就去吃喝嫖賭,過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這樣的人你還指望他講什么信用?老伙計,你的那四千元錢怕是要不回來了,就算丟了、破財免災吧!”
老王聽罷,又懊悔又生氣,差點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