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克旗烏蘭布統實地學習攝影

第一天與第二天的一個半天

車到克旗烏蘭布統的時候已是午夜十二點多鐘。借著車燈看見路邊的風景已發生了很大變化。路邊的楊樹已變成灌木狀的白樺林。在車燈的照射下樹干的顏色潔白，從車窗向上看樹葉金黃，在晴朗的夜空中搖曳。再往上看。一輪明月朗照。大家一掃十七八個小時坐車的勞累?？鞓返貧g呼起來。

凌晨三點半鐘集合。是迎著月光出去的。天空的星星潔凈得像水洗過一樣。我們跟車到了一座山的下邊。在路上。已是車燈邀著車燈了。

“都是攝影愛好者。”老師在后排車座位上說。我才知道“河里無魚市上找”是什么意思。敢情那么多的攝影愛好者搶一個季節都到這里聚會來了。想起剛才班長的敲門聲猶如響亮的起床號，一剎那就把睡意趕跑了。醒來的第一印象就是昨天坐了一整天車，先是火車。后是大巴車，夜間十二點鐘才到宿營地。

——現在是凌晨三點半。我急急穿好面包服。圍好圍巾，抓起放像機的包走出門外，已有許多人等在車里了。暗黃的車燈照在車內一行人的臉上都帶著惺忪，沒有人說話。大概都還睡意未消。惟一的印象是大家穿的都很多，大的小的各種顏色的面包服鼓囊囊地裹在身上。

車到一座山下的時候。人已變得清醒。黎明前的黑暗有些緩解。能看到汽車前面有另外的汽車。

“田野里是什么?”后排有學友問。

我們的視線投向窗外：窗外暗暗的光線下渾厚的田野播撤寂靜，寂靜中散落著白色的仿佛躺臥著的什么東西。

“是羊，”老師有意無意地回答。

“這里的羊居然在地里過夜?”我在心里詫異著，卻沒說出口——也許是當地的風俗吧。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登上了山，望著天邊。大家都在等待。天邊有了云霞。太陽在山后仿佛努力地掙破什么。云的色彩越來越重。天被染紅了，大家一個一個打開了相機。

“你不拍照么?”我旁邊有一位不相識的男人問。

“哦，拍。”我看著蛋黃一樣的日出跳出云彩。應答著，然后打開了簡單的相機。說是簡單是因為我的相機是號稱傻瓜的小數碼，傻瓜到連手動調焦都沒有，所以沒有認真仔細的對焦行為。

天已大亮。山下的風景浩瀚開闊，草原雖然才進九月底已是滿眼秋色。顏色的豐富和繁復讓人心曠神怡。不僅遺留著夏天的深綠還泛著初秋的紅或者金黃，由山上望過去形成大大的之字形的痕。仿佛坐飛機往下看平原的感受。

太陽漸漸升高起來，大家終于緩過神來似的話也逐漸多起來。陳班長那個班有幾個人下到了半山腰，那里灌木成林，高大的灌木狀白樺樹在早晨的陽光中樹葉閃著金光。仿錦透明的一樣。天空澈藍。幾個穿著鮮艷的學友在山腰里排成一壟，做著一些好笑的夸張動作。一邊大聲笑著相互拍照。山下邊來了個牽馬的男人。一邊上山一邊問：照相吧?照相吧?十元錢一張。馬咯噔咯噔地走著，打著響鼻，深棕色的身體上搭著破舊的軍綠馬鞍。馬鞍外邊又搭一層紫紅色暗黃花的花布，準備著有掏錢騎馬的人顯得干凈好看。一會兒，又來了一個騎馬的男人，后邊牽著另一匹馬，也朝向我們問：騎不騎馬?看到我們手里都有相機，便騎上馬朝向前邊去了。就在他們走掉的一瞬間，我抓拍了一幅兩個人和三匹馬的逆光照。它們透在藍天下微暗的剪影很是突兀。前邊是暗黃色的灌木叢。天空湛藍映著淡黃的光，很有些味道。

我們又換了一個角度把視線投向天邊，天邊的云像河一樣恣意流淌。陽光大開，在開闊的田野里播撒金黃，遠山被霧氣籠罩著，顯現著暗影。忽然聽見老師急促的聲音：馬群來了。馬群來了?？鞙蕚?。這時候我正想下到半山腰。其他學友有許多也下到山下準備捕捉灌木叢的光和影，聽到這聲音，緊著忙著往上跑。當我氣喘吁吁地又爬上山頂，果然看見天與平原的交接處一群馬急速地向這邊奔馳……

“用不了多久就會過來的，抓緊準備?！崩蠋熞贿吅艉耙贿呎{整了三腳架的角度。

馬群從遠處向山這邊瘋跑著，騰著沙塵，每個人都緊張地握著相機。有三腳架的不時地抬眼望望馬群又望向三腳架上邊的圖像顯示框，很緊張的樣子。

群馬呼嘯著從山底下掠過，騰起的沙石形成沙霧。大家抓拍著。連同天邊的云河，山下的灌木，還有廣大的草原和草原上矮短的草以及因為沙化裸露的沙灘……

回來的路上，我們又經過那片散落著白色物品的開闊田地，田野里蕩漾著光的溫暖，坐在我后邊的學友笑著說：這就是咱老師說的“羊”，大家從車窗里望出去，都笑起來。原來那些“羊”是用白塑料編織袋捆收的一袋一袋的胡蘿卜，捆的大小有羊那么大。散落在地里，夜晚看不清楚，還真像是羊臥在那里歇息呢。

第二天

天公真不作美，一直等到下午三點多鐘，反而零零星星地下起雨來。老師說不等了。都上車吧。我們就帶好了雨具上了車。

出了住處不遠。就看見車兩邊浩瀚連綿的山和田野——的確是烏蘭布統獨有的山。一眼望過去。山勢并不險峻，一座一座地連綿著，車好像開在盆地里一樣。山上的草也不高。遠處看過去，像貼著地皮，在暗灰的天空下顯得緘默，卻又讓人產生心的震動，這種緘默讓我又一次想到了“浩瀚”這個詞。還想到盧梭的繪畫——這個法國畫家經常用的調子就是現在這種風景的調子。他當然更喜歡深夏的翠綠，這和他在印度從軍的經歷有關系，卻也喜歡眼前這種調子。《吉普賽女》就是這種調子的代表作。其中山和河的背景就是窗外這種凝重的顏色：沉重的黃褐色的山，加上沉悶的鉛灰色的天空，吉普賽女穿著彩條衣裙躺在凝重的土地上沉睡。現在，我在烏蘭布統看到了盧梭繪畫的山脈。并且置身其中，感到了藝術對于心靈的撞擊和震動。

嘲嘛山到了，向導告訴給我們。不知為何起了這么個名字。蒙族的宗教我不熟悉，卻知道喇嘛應該是個與宗教有緣的名字。那么這座山也應該與宗教有緣了?

往深景區的路不算近，下了車就開始步行。雨三點兩點地下著。除了冷，別的感受都不明顯。周圍的風景也很平凡，甚至覺得到這里來有些瞎了時間的感覺。風冷嗖嗖地刮著。穿著的面包服也薄成一件單衣。我裹了裹圍巾。想起馬班長臨行前特別交代了帶面包服這件事，心存感激。是啊，誰能料到草原上的天氣9月下旬就冷成這樣。腳下的路也不好走，兩行深深的汽車輪印看上去好像是伸向遠方的路，其實是被車輪碾成不長草的沙地的輪跡，行人如果順著輪跡碾成的路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會像走在沙漠里一樣。深陷其中又拔出地面。

兩面仍然是山。終于來到一個有平坡的開闊地。風景也很宜人。開闊地前邊的草叢里結滿紅紅的漿果。有人摘一顆嘗嘗，酸酸的味道。草叢后面是各種類型的樹，這些樹我都叫不上名字來，遠遠看上去有密集在一起成高大的磨菇形狀的，也有成傘狀的，或稀或密地點綴在那里。這片草地的顏色也很豐富，雖然天空陰暗。雨也逐漸下得密集，周圍的色彩仍然呈現出黃綠褐紅的混合，在雨中呈現一種更為寫實的色彩。我喜歡這種色彩表達的憂郁氣氛。就在這些植物身邊留下了一張影，身穿淺色羽絨服。裹一條紅圍巾，身后是天空大地優郁時候的模樣——在一個異地的空間里，我和身邊的樹和草和漿果站在一起，感受著自然善待我們的親切。

第三天與草原的沙化

“嗨，二班的。走哆——”這是在烏蘭布統我們班長隨時隨地要喊的一句話，我們上了車還要舉起手來讓班長點數：一個、兩個、三個……直至班長說：全了。才放下舉得高高的手。像小孩子被大人領著一樣。別班的人肯定因為這種做法嘲笑我們，笑我們乖寶寶的樣子。班長可管不了這老多。一群人交給他保管。真的一不小心跑丟一個。他也真的很著急。

“二班的，走啰——”

現在又是這樣。在準備出發的時候，又聽見班長響亮的喊聲。

今天的天空出奇的晴朗，老師起得早。我們出去吃早飯的時候，他已拍了幾張照片，那是我們居住地的房子的照片——剛到的時候，我曾注意到我們居住地的房子除了酒店的標準間外，靠近飯廳的一排很別致。房子一個挨著一個。并排站立又單獨成間?？寺〕鰜淼哪?。房子的屋頂尖尖的，呈現紅色，房體粉紅。老師的拍攝強調了房子的克隆特點——幾間一模一樣的尖頂房間在凌晨的晴空下逆光站著，有一種很強的形式感。背景是淡藍的天空，上邊掛一輪殘月，很是美麗。老師問，誰能猜出月亮和房子是不是一次暴光?沒人能說得出，老師笑了。然后我們上路，再然后，我們被一群到溪水邊飲水的牛給吸引住了。

那一刻。我們正在車里，看早晨的陽光給草原鍍了一層黃金。樹拖著長長的影子，天空藍得沒有一絲云。恰巧這時，我們看見了一群牛到一片并不開闊的水域邊飲水。車上的入幾乎同聲地嘖嘖稱贊：太美了，看那牛，鑲著金邊。還有水。映著牛和天的倒影。水面閃著金光。

這是到烏蘭布統之后第一天碰到這么晴朗的天氣。老師終于沒忍住，叫司機停了車，抓緊拍了這道風景。

今天上午去的地方是“天堂”，這是我給那地方起的另一個名字。因為我忘了那個地方的真實名字。還因為那地方確實是我“心中的天堂”，這個美妙的名字就和那個地方一起留在了我心中。

奔赴“天堂”的路是遙遠的。即使不算上從濟南到內蒙的路和從居住地到景區的路。也仍然不近便。

我們先是看了景區里的大峽谷。站在峽谷邊上俯瞰谷壁和谷底的視野很開闊。在峽谷邊上我們拍了照，然后深入到高高的灌木叢中，許多人去拍攝白樺樹的樹身和樹影。其中有一棵高大的白樺樹粗大毽壯。從下邊向上望還有一輪殘月掛在晴朗的天空中和樹梢并行。一行人都看中了這棵白樺樹，就一起躺下來拍仰拍一棵健壯的白樺樹下躺著一排拍攝的人，他們拍白樺樹，另有一撥人拍平躺著的他們。成就了一幅開心花絮。我也拍了一張。因為角度沒選好，失敗了，這幕小景卻留在了我心中——十幾個人每人瞄著照相機，躺在地上，拍一個城市里難以找到的景觀，這道景觀也不是每個攝影愛好者都能遇上的。

再往下就是長途跋涉去“天堂”的路了。我們下了山，沿著汽車碾出的路走。重新感受著昨天走沙化道路的艱辛——腳陷進沙子里然后再拔出來。想起昨天在喇嘛山。走到一半路時有一棵樹曾引起同伴們的注意。許多人拍了那棵樹。那棵樹的個子并不高。我也叫不上它的植物學名，看見它時。它正在一片開闊地上一個人呆著。很是凸立。樹根在沙地外邊暴露出幾十公分有余。收束成一個并不粗壯的樹干，樹冠上墜滿黃葉。大家被吸引的首先是它的根，再是它特立獨行的姿態——它的根的周圍竟然是個沙化的圓，這個圓仿拂是一個暈，向外一圈一圈蕩開。形成一個圓形的沙化地，顯得根更加像筋一樣虬糾地在沙地上暴露。這片暈之外才是草地。誰也不知道是因為這棵樹改變了這塊地的沙化。還是這塊地的沙化成全了這棵樹。但是“沙化”這個詞馬上就因為這棵樹的生存狀態被提了出來。成為每個拍攝者要表現的主題。

同樣嚴重的沙化還表現在我們到達‘天堂’之后。那里果真是讓人眼前一亮的景色。一條淺淺的亮晶晶的河之對岸綠草如茵，幾頭奶牛和馬在那里安閑吃草，透明的藍天上白云拼綴成欲飛的巨大的天鵝。褐色的遠山因為陽光投下巨大的暗影。這大概是早晨的陽光還不夠強形成的影像，然而到了午間，陽光將風光呈現得顯露無遺。“天堂”的沙化也就暴露無余，往回走。山上的沙灘像禿瘡一樣讓人心煩。那條淺河因為水流的淺細裸露出干燥的河床和沙灘，牛和馬仍在那里安閑著吃草，我卻再也不想用“天堂”來命名眼前的景象了。想起電視里曾經多少次播送過草原沙化的景象，又想起昨晚聽同屋朋友說：我不會再來內蒙第二次了，那種“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和眼前的風景差別太大了。

我們還能看到古詩里所說的景象么?也許從現在做起，我們的孩子還能看到，然而。那將是一項艱巨的工作。

金山嶺長城和光和影

金山嶺長城是我們這次實地攝影最能施展攝影技巧的地方。一開始我們就被長城的浩瀚和建筑的精巧震撼了。

金長城據說是明代戚繼光督察修建的，橫亙在河北灤平縣與北京交界地帶的燕山支脈，西起歷史上著名的關口古北口。東至高聳入云的望京樓。全長20余公里。這里早在北齊時期，就開始修筑長城和關塞了。至明朝。為了防御北方蒙古韃靼的向南進犯，開始修筑長城。

我們到達長城的時候已是下午，我們放下行李就都爬長城去了。記得多年之前來承德避暑山莊旅游也曾到過金山嶺長城。已經十多年了。印象里只有一行人一點一點往上爬的記憶，那次我給一行的幾位老人照了不少像，那天也是陰天，相片卻拍得很好，既有人像的自然。也有長城的氣派。

今天下午的攀登卻了無興趣，一直上到一個很高的敵樓都沒有特殊的心情。天一直低垂著，灰蒙蒙的樣子，我們只好憑著對長城的直覺拍照。大家都說，沒有陽光的變化就提不起拍攝的興趣。真是盼著光的到來啊。

第二天早晨天沒亮我們又去爬長城了。老師說要趕在太陽前邊。如果天晴，就能拍到不少好片子。今天早晨果然天氣晴朗，大顆大顆的星星布滿深藍的天空?？諝馇遒刈尫螐堥_，我們來到了長城下邊，兩個班分開爬。

大家總是有些私心，所以當自己認為占據了一個絕好的拍攝位置后，總不想讓給別人。所以我們就像把守崗位一樣把守著敵樓上的城墻垛口，卻始終沒有人來搶奪，想一想這種做法真的很可笑。

后來，天空一點一點明亮起來。向上看，敵樓的檐角已在天空中有了明顯的輪廓。山的輪廓還是很暗，所以看不見別的班在干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又過了一會兒，山后漸漸有了紅光。紅光之后。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我拍了幾張太陽在山洼處升起的照片，覺得沒什么特別。就下了敵樓往前走。這時的陽光已在長城的垛口和沿邊上徘徊，遠遠望去，臥龍一樣的長城亮著金色的脊背在山間游走。真不愧金長城的命名啊。

這時候，我看見一班的學友們匯聚在離我們所占敵樓很遠的一個山頭，綠和黃染紅的山頭上，一群穿著紅衣服的人守著相機正在等待什么。直到后來。當我們回到課堂之后。才了解了他們當時所處的位置真是得天獨厚。因為在那個位置，他們拍攝了宏大青翠的群山，在早晨的霧氣里飄渺碧綠。山壑騰著白霧。一派浩渺景象。

太陽一竿子高時，我順著長城往前走。真正發現了一處不可思議的地方——一個殘破的敵樓。這時的陽光已發著金紅，把敵樓的上半截涂得通紅。遙想當年。敵樓附近一定有過殊死的戰斗。死傷多少戰士已無從查考。只從磚垛口或券門的破爛程度看出有過強力的廝殺?，F在望過去破碎的磚石映在藍天下沉默著，緘口無言。從殘破的券門望向山外，長城蜿蜒奔向遠方。遠天澄澈，群山波瀾起伏。在天的澈藍與山的暗綠的交接處，有白色的云河伸展，真正一幅美麗的北國圖畫。

我在這個殘破的敵樓里久久不愿離去，我拍攝了許多能夠體現光影的照片，其中一幅是一面敵樓的殘墻拐角，角樓上的磚石映著朝陽。殘墻上的茅草也閃著金光。仿佛向我們訴說著明代之后的那些歷史故事。還有一幅是幅逆光照，圓圓的券門被逆光染成褐黑。門洞呈半圓狀。門外透過陽光大開的風景。另有一幅是我旁邊的一位男士教給我拍的：一堵殘破的墻垣斷壁，上半截涂著旭日的金光。下半截被前邊墻的影子遮擋，庭院里拖著城墻垛口和長長的斜影，恰好有學友走過我按下了快門。圖片的光影和人物顯得通透生動。

十點鐘的時候，我們走下了長城。在下榻的地方買到一本小冊子，是介紹金長城的建筑過程和逸事，看到那些因為修建長城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和傳說，我內心充滿了好奇和感動。也許我們其中有人拍攝的照片也會參與某個故事或傳說?為金山嶺長城的美和浩瀚增添姿色……我這樣想著，上了車，遙望這個我曾經兩次邂逅的地方，那本小書，會成為我交談的另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