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域行走（組詩）

賽里木湖的春天

風聽得出 草木鳥獸的藍

每一滴都有不可言說的纏綿

雪山眼中的天鵝啊 白眉鳥啊

此時展開心花

向著最近的五月飛去

它們 能夠分辨得出 我們

就是和最藍的云朵一樣

握著它們的手

聯袂走過十個世紀的

伙伴啊 我們

就是它們聲氣相通

最親的朋友或近鄰啊 我們

就是五十六枝鮮花中

最有代表性的三朵啊

美得令人發顫

悠揚的馬頭琴聲

哈薩克少女和維吾爾少女

獨異的舞蹈

就是我們心上

輕輕行走的 美的月光

就是夢幻般瑰麗的童話王國

沾滿幸福的 伊犁馬的奔蹄

觸目招搖的馬嘶

與成千上萬的

鳥鳴往事 悲涼 傳說一起

深入湖水 深入春天

可著勁兒地 沐浴

噙著花香的水草啊

波濤啊 捧出——

黑黑的眼睛 美人魚的愛情

在夜半入睡

又于黎明展開的詞

藍得入骨 它

瞬間使我們懂得

另一個詞——寵辱皆忘

一株空漾細雨中的小草

一言不發

美麗的沉默

我的果子溝

無邊無際的上升

下降 匍匐 流轉

幾萬畝十幾萬畝

水的歌唱 花的舞蹈

落在了哪一棵

御風展翅的樹上啊

一場

又一場

春風吹過的月光

一趟快樂的專列 惺忪不堪

仿佛來到了春天身邊 他們

用最輕的音樂寒暄

用最重的美麗抒情

穿黑衣的漢子三十公里月亮

綠和太陽的長廊

相互輝映 凝視 不說一個字

綠浪起伏處

是從江南遠程而來的雨

它涕淚滂沱 綠了水云間

建設者健步而行的歌聲

牛的散步 羊的散步

宛若穿越時光的白云 它們

是西域之夜里

絕世美麗的行走

序曲 從成吉思汗開始

一匹最具動感的閃電

自東方突起

穿越中亞細亞的風雪

風和轟隆隆的雷聲知道

走過五千年的草原

就像剛剛蘇醒的黎明

正在迎迓——鮮嫩的日出

所有的祝福都在一只羊羔身上

它把自己走成一片燈火

走進一座人民的城市

霍城隨想

最初的駝鈴和微微

喘息的朔風走過來的時候

風雪中的每一盞燈火啊

都像太陽一樣熱情

然后 便是水色蕩漾的小鎮

挺立在時光 雪山

沙石與酒幌之間 望著

紅袖招展 花兒夢回

入夜 背上馱了一個世紀的

星星 風霜

傳說以及命運 卸下來

整個西域

就有了綢的熱烈 茶的肅穆

瓷的溫潤 接著

通過天精地華的醇番 找到

靈魂中的痛和奇想

踉踉蹌蹌地走過夜

走過漢唐明清

粗豪漢子

與妙齡少女的心中 有了

更多的翠色 更多的濕潤

西域 將巨亮的光輝灑在

綠洲 戈壁

日漸豐腴的城市與村莊

他的體內

一萬個夢想涌動

十萬匹春雨奔騰

大地 生命

智慧和物質的儲積

成為兩千年

精神與時光的一部分

所有激情 騷動 美好

揮汗如雨的午夜

都在霍城的土地上

創造歷史

春天 沿著伊犁河一路走來

她的手上

花朵一路綻放

伊犁河的黃昏

清香撲鼻的次森林

飛著愛情的蝴蝶 蜜蜂

把日漸西橫的斜陽啊

抒發得清幽典雅 詩情淋漓

搖曳生姿的暮色啊

瞬間打通了我的通感

夢中的內容

站在一朵微笑的浪花面前

我聽見了自己在對時光說話

三千年的奔波

一個年紀青澀的少女

終于出落成 雍容的母親

綿柔的風聲雨聲

住在歲月的輪回中

無意之間 土地的嘆息

夜的焦慮 沿著黃昏上升

令人肅然起敬的雨

在空中集結

金子般的水 綠得入骨的水

注定要在今天 風云際會

奪盡歲月之上 白云之間

所有的驚喜所有的風流

伊犁河

就是大米和野魚的源頭啊

就是豐收和鑼鼓的娘親啊

就是飄泊在外的游子

舔舐傷口和精神的家園啊

沿著時光往前走

持久芬芳的野花

青草以及蘆葦

品質優良的游魚 濕地

遠比醇酒 美人和靈魂的狂歡

更加撩人

歌的漩渦

正在歇腳或即將遠去的生活

一種神秘的安詳

瑰麗 悠遠 燦爛如花

鐘鼓樓

月光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

肯定是一副羞怯的模樣

接著 明亮而高亢的威嚴

猛地進入他的視野 之后

就是嬰兒新美的哭聲 如風

把夢浸透

優雅的仙女一樣

手捻著鮮花的月色啊

妙絕塵襄的風眼

使勁睜著

動了動耳朵的馬 還有

守衛著嫁娶 壽辰

節日 平安的士兵

以生命的本真走進夜

他們的眼睛 比星星亮

每一滴露都純凈

像極了離人心中凄清的淚

比生命寶貴一萬倍的信念

立在新生的雉堞后面

閃閃發光

冷峻的鐘聲 宛如雄鷹

穿越時空的飛翔壓住了

風聲雨聲 同時盯住

月光下的伊犁河邊

草尖上的恐懼之外

諸多蓄謀已久的欲望

現在 走了多少年了

走在鄉野間的和平

每一方叢林都回旋著

夜鶯的歌聲

越來越端莊 越來越安詳了

始終大睜著警惕的鐘鼓樓

仍使浩蕩不息的春風啊

時不時地滋生一種

小小的痛 一種

不可或缺的清醒

走進伊犁將軍府

一千年前的春風

和我一起 走進五月

我們的面前

有鳥的歡歌

波瀾不驚的急切

色嬌骨嫩的野言稗史

鋪天蓋地 來自天堂的春光啊

像慵懶的柳絮一樣 花香一樣

漫天飄灑 穿行而過

我看見許多馬背上的刀槍劍戟

一種永遠飛翔的精神

燦然綻放出——蓬勃的春天

庭院一派碧綠

春光在草尖上舞蹈

諸多傾訴 花瓣 馬燈的光亮

許多人 跳著狐步

負載著信念

溫暖的鳥的雙翼 簌簌下落

夢也似的輕柔

它用知情者的身份

在我的耳邊 說了許多事

進入晚睡的將軍府啊

此時 仿佛一位須髯老者

杯中的香片 喝足了水

不勝低回的威嚴

依然犀利

我知道 自此之后

在比記憶久遠的遠方之遠

有一個人

將用一生的時光 擦亮

古老的西域 古老的伊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