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共同的利益而結盟的,往往因各自的利益而潰散。
子夜,漆黑,如墨。
鐵路上,信號燈忽明忽暗,鬼火樣閃爍游離。遠處,一列火車駛來,燈火點點,游龍般從黑夜深處穿行而出。
火車在唐家圩后面的大拐彎處,略微放緩了些速度,優雅地畫著拋物線。一團團白霧在車頭升騰,汽笛開始長鳴。幾乎就在同時,突然有人從車里扔出個皮箱。沒人注意到這一切,火車拐完彎,又繼續加速,轟隆轟隆,在唐家圩呼嘯而過,駛向拖船埠的方向,不一會兒,就被吞沒在黑夜深處。
這時,一個黑影從鐵路的涵洞里射出,提起皮箱奔跑,瞬間消失在夜色里。
夜,又恢復了平靜,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而發生過的,便是矮子和高子干的勾當。
夏陽村的矮子和唐家圩的高子是連襟。無所事事的矮子,坐在無所事事的高子家里喝酒,兩人商量著有財大家一起發。喝著喝著,耳聞屋門口浙贛鐵路上火車聲不絕,矮子和高子便有了主意……
他們選定了從廣州開往上海的列車,因為這趟車是深夜經過唐家圩,而且去上海的廣東佬有的是錢。矮子頭腦好使,身體靈活,負責從廣州上車,專盯拎皮箱的老板。矮子瞄準好獵物,在火車深夜經過唐家圩時,偷偷把皮箱拋下車外,然后到向塘站下車,天亮回來。高子利用自己熟悉唐家圩的周邊環境,專門在鐵路邊接應,負責把皮箱扛回家,等待矮子上門分贓。火車的鳴笛聲,是他們行動的暗號。
兩人都覺得這計劃太有才了,彼此激動不已。兩人割了蘆花雞的脖子,將雞血滴入酒里,喝起了血酒,賭咒發誓絕不背叛對方,無論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一人在,兩家就在。兩人喝血酒時,把碗碰得咣當響,頗有幾分水泊梁山里的俠肝義膽。
經過半個月的踩點和模擬后,他們開始“吃”起了鐵路。第一次“牽羊”非常順利,讓他們驚喜無比。廣東佬實在是太有錢了,有錢得完全超乎他們的想象。矮子和高子坐在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中間,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兩人于是頻繁作案。同一時間同一地點,且失竊的錢財數目巨大,怎能不驚動警察?
一個深夜,當矮子剛剛拋下皮箱,就被身后蹲伏的警察逮個正著。高子提著皮箱一進家門,也被警察一擁而上。一夜之間,雙雙落網,疏而不漏。
警察連夜審,這是公安部指定限期偵破的大案。
警察沒費多少口舌,兩人就都撂了,而且供詞大同小異。警察一合計,不對啊,矮子和高子供出的贓款數額,比失主們丟失的要差一大截。
再審。再審,依然打不開缺口。警察就納悶不已。這時,負責搜捕贓款的警察回來了,一清點,發現高子家的錢要多出不少。奇怪了,兩家分贓不均?
于是,再審高子。高子得知事情敗露,無奈之下,就如實相告,說他每次提著箱子回家后,會先私吞一部分,然后再和后回來的矮子平分,反正矮子事先也不清楚數額,所以他的錢比矮子要多。
警察苦笑,心里暗罵,狗東西,什么德性,還喝過血酒呢!
警察又一合計,還是數額不對頭,還相差一小截。
于是又審高子,但無論怎么努力,高子都是那幾句話,審到最后,連警察自己都相信高子了。
警察無計可施,只能審矮子。在警察強大的心理攻勢下,矮子終于挺不住了,徹底撂了。
矮子說,他每次從唐家圩丟下一個皮箱后,過了二十里地,又會從拖船埠再丟個皮箱下去,他老婆專門在那里候著。他老婆得手后,再用自行車把皮箱馱回夏陽村。
警察聽完相互看了看,一臉的驚愕。
安健//摘自《2008年度小小說》漓江出版社,
小黑孩/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