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的千年時光

有幾天沒有喝到茶，在這樣的夜晚，沒有牽絆，就一人拿出還剩下不多的這款古樹生普，想著細細體會一下。

茶并沒有存放太久的時間，已經轉為黑褐色，這是2004年的茶，生普茶磚，壓制得不算緊實，為易武一家小廠所制，是易武高山村寨以上千年老樹壓的一口料。看到茶的條索，就讓人喜歡。條索細長，似舞蹈的仙子。細聞干茶，清香幽細。從茶的干香，就能識別與這泡茶的緣分。

輕揭紫砂壺蓋，發出的撞擊的聲音使人陶醉，這是溫壺的時間。安靜從這一刻就已經開始，舒緩的音樂響起，在夜晚，更襯得四周寂靜起來。

石瓢壺。臺灣曉芳盞，用的是燒得滾燙的礦泉水。更需要有用心的沖泡態度。

第一道，茶還未泡開，所以茶湯淺淡，入口清甘軟柔，已經有回味在口里。這是一個美好的開始，我并不需要去洗茶，這樣才能更好去體會一泡茶的整潔與否以及時間對它形成的烙印。

第二道，沖泡時間略長，澀感較強，但不到一秒就能轉化。茶氣濃烈，舌蕾馬上受到沖擊，遍布到每一個細胞。飲時特地讓茶湯在口腔內輕輕翻滾，更能全面感受到茶在短短數秒內產生的變化。細聞掛杯的香氣，是森林中的草木氣息。也是高山茶所特有的春韻。不覺間，有神清氣爽之感。這是一款有勁道的茶，所謂的茶的好，也在于酷烈但有變化的滋味中。

第三道，依舊有著獨特的澀感，但變得柔軟、清新起來。細細品味，在茶湯的末尾帶有淡淡的煙味，不知道是何原因。溫熱的茶湯入口，身體開始發一些微汗，只覺得口腔內無比舒暢，久久回味。我想，這是因為茶的內含物質附在口腔的原因吧。在不斷的舌底生津的情況下，感覺有一股沖勁，令自己不覺地端正起坐姿，杯底的淡香，使人向往起那個易武的小寨來。

第四道。入口的澀味變輕，更加清甜，這道普洱的香不似鐵觀音或者巖茶，其茶香平淡、質樸、悠久，但茶湯的清和勝過無數嬌媚的茶。柔和甘醇的氣息之后，有一種溫和，細細體貼。茶味在口腔里久久縈繞，口腔微有些收斂。我想可能是茶葉略有折碎的關系。沖泡四道之后，葉底上的茸毛更加清晰可見，它們柔軟地躺在紫砂壺里，是生命的最后美好，它將結束或者轉化為另一種風景。作泥成塵。如煙霧一樣消散吧。

稍作休息，口腔里的唾液充盈，便覺得更加清爽，何必飲甘食酪，清瘦如竹自有其味。杯底回甘清淡猶如果香，又有竹葉一般的氣息。

第五道，與第四道接近，更軟順細滑，苦澀轉弱。便想起古人的話，言清未必清，濁世又何堪。

第六道，沖泡的時間在兩分鐘以上，心里就感謝起茶來。茶還是略有淡淡的澀味，但相比于前面幾道，便覺得有點像糖水了。根據以往的經驗，我知道在后面的時分，茶湯會更加美妙，這一道的時候。再次有微汗。在這樣的夜晚。更具獨特的意味，獨品，靜靜面對內心，淡寂地回味。掛杯依舊是令人喜歡的清甜香氣。

第七道，一般在這時候，出現清甜。兩分鐘半的沖泡時間，這一道的茶湯看似平淡。沒有想到在后面仍然對口腔又產生著特別的沖擊力，還是會想著坐直起來，眼睛再次為之一亮。

好喝是茶給人的外在體驗，口里只覺得有一股甘甜味，茶湯有非常飽滿的感覺。而好茶則是內心的，欣悅。安靜。

第八道，出現淡淡的蜜甜味，這是這道茶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變化，如果前面幾道出湯時間快，或者投茶量更多，這種蜜甜味會推遲到十道以上才出現。這是急躁的人喝不到的美妙滋味，而安靜品茶到十泡的人又有多少呢?這時候感覺猶如清風旭日般的暢快。葉底是令人喜歡的草木之氣，揭開壺蓋，則是熟悉的煎煮茶葉的氣息。

第九道，靜靜等待回味，略談，這樣的過程也是我們要經歷的，由盛而衰，從繁華到簡單。壺的外面很燙，靜靜安躺著。茶湯的蜜香明顯起來，澀味已全無影蹤，甘甜在舌底萌生起來，是優雅、歡樂的氣息。杯底洋溢著流水岸青草的芬香。

舌底沒有那種綿密的沖擊力了。而生津卻依然，不覺又打了一個飽嗝，已經不想再喝別的茶了。這份感覺，如世事已經淺淡。

第十道，這是一道圓滿的滋味，清雅平和，如淡淡的風吹著。清甜的掛杯香氣，與第一道相似，但更多一些老去的滋味。

這時候的品鑒沒有結束，可以再用潮汕砂壺來煮茶。可以煮出三道，一般的茶經歷這樣的煎煮，都會敗下陣來，葉底會被煮爛，唯有真正喬木古樹普洱，能在這樣的錘煉里涅槃。這三道煮出來的滋味，更多類似于紅棗湯的氣息，第一道略濃，第二道最適宜，而第三道略淡。

無限美妙的品飲。

據茶的主人介紹，那一年的茶沒有多少人炒作，茶是純料壓制的，采自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山上。這些年以來，我們已經越來越難喝到這樣茶氣較足而不顯疲軟的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