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界,人類崇拜的最大對象,不是上帝,不是佛祖,也不是真主,而是“科學”。這不是沒有道理的——無論從歷史進程看,還是從現實生活看,人們從科學中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人類生活的改善、人類社會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是科學昌明的結果。特別是近代以來,快速發展的科學技術賦予人類無與倫比的生產力,給人類帶來了數不盡的恩惠和驚喜。并且,科學本身的精確性、確定性和可重復性使人類對科學深信不疑。這種看得見也摸得著的可靠性和確定性,對人類形成一種強烈的提示:世上很多東西都是假的,惟有科學是真實的,惟有科學是有用的,于是對科學的崇拜便應運而生,科學成了人類最流行最信賴的話語。
但是,什么事情都有個度,一旦過了度,就會有問題。對科學的信仰一旦過了度,變成了科學崇拜和科學迷信,就必然產生對科學的不切實際的期望,誤以為宇宙萬物都可通過科學方法來加以認識和控制,誤以為只要緊握科學這把鑰匙,世界上所有難題都能迎刃而解,甚至產生“對科學的方法與語言奴性十足的模仿”,甚至試圖把科學引入人類生活的所有領域。這樣一來,反而違背了科學原則和科學精神。
關于科學,筆者有以下三點認識:第一,科學雖然神奇,但科學并不能解釋自然界所有事物,更不能解決人類面臨的所有問題,這是由人類自身智慧的有限性和大自然的無限性這一根本矛盾決定的。在這個意義上說,有限的人類在無限的宇宙面前始終是渺小的,“科學的終極是哲學,哲學的終極是宗教”的觀點不無道理。
第二,科學雖然具有認識世界、改造世界的巨大威力,但科學本身并不能確定自己的方向,它不涉及對人類的終極關懷,也不能解決人類的審美、道德和價值觀問題。另外,不適當地利用科學技術,即便出于良好動機,也可能造成過度開發自然、惡化環境甚至威脅人類生活與安全的巨大惡果。可以說,科學是一把雙刃劍,需要人文精神來為它確定方向,離開了人文精神的支配,科學極可能由第一生產力變成第一破壞力。在這個意義上說,人文精神高于科學技術。
第三,近現代科學技術起源于西方,在科學技術方面西方國家至今處于世界領先地位,對科學技術的迷信和崇拜,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崇洋媚外的重大弊端,進而導致民族虛無主義的盛行和對本民族、本民族文化的自輕自賤。可以說,自鴉片戰爭以來,許許多多的中國人一直自覺或不自覺地處于這種“自我感覺不良”的狀態之中。有些人對中醫的否定乃至歇斯底里的攻擊,其根源就是以西方科學作為高于一切、壓倒一切、衡量一切的絕對標準,從而導致了徹底喪失民族自信的民族虛無主義,凡是不符合西方科學標準的東方事物,在他們的眼里一錢不值,甚至如同妖魔鬼怪、洪水猛獸。應當說,這本身就不是一種科學態度。
由此看來,在那些神奇顯赫的科技成就面前,人類不要興奮過度,科學的力量在很多領域實際上是十分弱小的,科學不能解決的問題俯拾即是。現在的狀況如此,未來的狀況依然如此而不會有根本改觀。明白和承認了這個事實,人類才會對科學形成一個恰如其分的認識和評價,才會對人類自身的能量有一個清醒的估計,才會對人與自然的關系,也就是人類在大自然中的位置和角色有一個恰當的定位,從而變得謙虛一點、冷靜一點、慎重一點。正如10多年前100多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共同呼吁的那樣:“人與自然正處于迎頭相撞的險境,人類的活動為環境和資源帶來無可逆轉的傷害——人類必須徹底改變管理地球與生命的方式,才能逃過未來的苦難。”(作者為人民日報評論部副主任、高級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