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農民工是受全球性金融風暴影響最直接、利益受損最嚴重的一個社會群體。由于東部沿海出口加工企業減產、裁員、歇工乃至倒閉導致大規模農民工被迫提前返鄉。如此大規模的農民工在這么短的時期內急劇回流,給農村社會治安帶來新問題:一是部分返鄉農民工因為不規范的農地流轉、林權改革等引致的權屬糾紛在短期內急劇爆發;二是個別返鄉農民工從事偷竊、搶劫等危害社會治安的違法活動;三是返鄉農民工因金融危機就業困難而降低社會預期,對社會穩定乃至和諧社會建設產生一種潛在的消極影響作用。
中央和地方政府對農民工返鄉創業就業問題十分關注,出臺了許多積極促進返鄉農民工創業就業的政策,但是這些政策的實施有一個過程,不可能產生立竿見影的成效。受金融危機影響返鄉的農民工大多自身技能條件較差,據統計,我國70.9%的工人沒有技術等級,農民工中的技術工人僅占25.5%,中高級技工及技師只占2.3%。這些農民工由于缺乏再就業和創業的人力資本、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本,返鄉后短期內很難實現再就業和創業。因此,各級政府不但要對于金融危機背景下農民工返鄉創業就業困難問題有更加客觀的認識,而且要對農民工返鄉給農村社會治安帶來新問題的嚴重性、長期性有更加清晰的預測和警惕。
農民工的“失范”行為具有“謀生倫理”特征
其實,農民工無論是返鄉還是在城市務工,其行為邏輯都是相同的。根據我們對農民工的一項調查顯示,當問及一些人進城后違法犯罪的原因時,54.7%的被訪農民工認為是“找不到工作,生活所迫”,25.9%的被訪者認為是“社會不公平”,還有7.2%的人認為是“被他人逼迫的”,僅有1.8%的人認為是“仇視城里人”。
從這個調查看來,農民工的“失范”行為具有比較典型的“謀生倫理”特征。大部分農民工進城打工是為了謀求更好的生計,改善自身的生活條件,但是,他們在城市務工所依賴的有效社會資源(特別是支持網絡)卻仍然主要是鄉土社會的,一旦這些社會資源不能支持他們在城市社會“謀生”,他們就有可能因為現實生存的壓力以及原初進城的“謀生”希望破滅而行為“失范”,這種“失范”行為本身也因此具有“自救式”或“謀生性”的特點。
正因如此,有1.1%的被訪農民工表示,會由于經濟困難而尋求“黑社會”的幫助;2.3%的農民工會因為權益問題而尋求黑社會的幫助;2.6%的農民工由于在城里發生糾紛而“找黑社會”解決。基于這種“謀生倫理”的邏輯,有2.2%的被訪農民工加入了“幫會”組織,3.1%的被訪者加入了“教會”組織。此外,有8.3%的人加入工會組織,12.3%的人加入同鄉會組織,其他人則沒有加入任何組織。為了擴大自身在城市社會生存的社會資源(和支持網絡),在諸如農民工工會這樣正式組織制度嚴重供給不足或者不夠健全的情況下,一少部分農民工可能會選擇加入“幫會”、“教會”等非正式組織,以尋求“保護”或增強在城市社會的生存能力,這種謀生倫理行為是偏常或反常的。

因為金融危機而失業返鄉的農民工在面臨更加嚴峻的就業壓力、家庭生計難以為繼的時候,他們也將做出在城務工面臨謀生困境時相似的行為選擇。這將不僅導致農村社會治安案件的急劇增加,甚至還可能導致農村社會的“灰色化”乃至“脫序”。換言之,一些返鄉農民工的“失范”行為極有可能從個體性向群體性、從零散化向組織化方向發展,以致農村社會地痞流氓橫行、幫會和邪教組織借機擴充勢力。
做出這個判斷不是沒有根據的。首先,一些農村地區已經不同程度地受到某些幫會、地下教會組織的侵襲或滲透;其次,一些長期在外打工的農民工已經不適應農村社會生活,返鄉后面對的是一個“陌生的”、解體中的村落社會,而不再是一個守望相助的熟人社會,他們難以相互合作,共渡難關;農村基層組織的弱化、虛化,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農村治理的“空殼化”,國家權力在農村社會的“懸浮”也為一些灰色組織和黑惡力量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空間。根據我們2005年和2007年分別對湖北、安徽、湖南、山東、重慶等地2100余名鄉鎮干部的問卷調查顯示,被訪者認為鄉鎮政府應該承擔的主要工作中,農村社會治安問題一直高居榜首,并從2005年的53.85%上升到2007年的66.11%。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前農村社會治安問題的嚴重程度。
從總體上來說,絕大部分農民工在遇到困難時首先會找政府、媒體尋求正常的解決之道。農民工的這種思想、態度,是當前構建和諧社會可資利用的社會心理基礎。同時,它也提醒人們,如果不進一步改善政府的公共服務,建設一個公平公正的社會秩序,不能使農民工在體制內的正常軌道尋求幫助,滿足他們的正常需求的話,“失范”就難以避免。
構建城鄉和諧發展新局面的五點具體措施
在當前金融危機背景下,農民工大量返鄉帶來的社會治安新問題,必須引起各級政府和社會的高度關注,以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化解社會矛盾,構建一個城鄉和諧發展的新局面。
把返鄉農民工的就業創業作為一項基礎性民生工程切實抓好。其中,尤其要抓住這些返鄉農民工自身技術素質較低、有空閑時間這兩大特點,有針對性開展農民工技能提升計劃,由政府出資免費培訓農民工,為他們再就業創造條件。只有實現了返鄉農民工的再就業,他們不再為生計發愁犯難,也就不會鋌而走險,發生謀生型“失范”行為。
盡快建立健全城鄉一體化的社會保障體系,使一些困難農民工能夠得到政府的及時救助。同時,也要積極培育各種民間互助、合作組織,提高農民工在遭遇金融危機時的自救、自助能力。

進一步加強農村基層組織建設。有些人一味地主張國家權力推出農村社會,認為國家權力一旦退出農村社會就能自動地生長一個自治性的公民社會。其實,這是一種天真的想法。問題的關鍵不是要不要國家權力退出農村社會,而是如何有效的融入農村社會,建立于農村社會文化網絡之上。農村社區建設或許是這樣一條新路,通過它達致國家權力與農村社會的相互融合、和諧共生。
建立有效的民意表達機制和民眾參與制度。民眾的合理需求能夠及時反饋給政府,使政府的各種公共服務更具回應性和有效性,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紓解民眾不滿情緒,化解民怨。農村社會治安和治理離不開農民群眾的有效參與,建立與農民群眾參與積極性相一致的農村治理機制是當前應該著力探討的一個現實課題。
積極引導返鄉農民工投身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化消極因素為新農村建設的積極力量。為此,中央和地方政府要出臺相應的政策,鼓勵返鄉農民工積極投身新農村建設,在新農村建設中實現自身的價值追求。(作者為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農村問題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