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官”“商”軼事

　　
　　呂不韋是戰國末年秦國杰出的政治家，他任丞相，先后輔佐秦莊襄王（異人）和秦王嬴政十幾年，富國強兵，使秦國保持強盛的勢頭，把東方六國遠遠甩在了后面，統一天下的大幕即將拉開。
　　然而，風光無限的呂不韋并沒有圓滿地走完人生之路，公元前235年，呂不韋被迫自殺，默默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呂不韋沒有貪污腐敗，沒有政敵陷害，軍事上也沒有打敗仗，為何有此悲慘結局？
　　
　　政治投機，愛美人更愛江山
　　
　　從史料記載看，呂不韋一生似乎就鐘情于一個女子，她叫趙姬。他們在趙國邯鄲相遇，一起生活后，趙姬還懷上了呂不韋的孩子。應該說，兩個人的感情還算是不錯的。不過，有一次呂不韋請異人吃飯，酒過三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趙姬悄然出現。異人見如此美貌的女子，頓時目瞪口呆，動作失態，他站起身，借向呂不韋敬酒之機，提出要趙姬和他一起回家。沒想到，呂不韋對異人近乎荒誕的要求竟然先怒后喜，同意將趙姬送給異人，于是趙姬成了異人的老婆。趙姬又生下孩子嬴政，這就是后來的秦始皇。此事撲朔迷離，令人不解，成為千古謎團。
　　以上問題司馬遷并沒有明確的說明，給后人留下了很大的思考空間。我認為，邯鄲獻姬是呂不韋精心設計，并由他導演的一出煽情戲。為什么這樣說呢？呂不韋是精明的商人，他后來在邯鄲發現窮愁潦倒的秦國“質子”（人質）異人，并了解到秦國王室太子未立，于是動了棄商從政、定立國君的念頭。他前思后想，認為機不可失，不由得脫口而出：“此奇貨可居！”——把人比作商品，這是呂不韋的語言。不過運作此事，風險極大，抓住異人，讓異人聽他的指揮，是政治投機成功的關鍵。將貌美無比的趙姬送給異人，無疑是控制異人的最好的一招！從感情角度講，呂不韋顯然于心不忍，這么年輕漂亮的美人，怎么能舍得送人？但為了政治上成功，掌握秦國大權，他舍了！
　　在這出戲中，趙姬是個重要人物，估計呂不韋提前和趙姬談話，曉以利害，說：“我準備把你送給異人，異人是嫡子，你做了異人的妻子就是未來的王后，生了孩子你就是太后，其富貴無人可比?！庇羞@么好的事，趙姬自然同意，并答應與之配合。由于趙姬已經懷孕，二人還可能商定，懷孕之事只有趙姬和呂不韋知道，絕不讓第三個人知道。孩子生下來也不說。異人不是說他若當了秦王，與呂不韋共有秦國嗎？將來，呂不韋可以憑借這種微妙的關系更牢固地控制秦國大權。
　　呂不韋和趙姬畢竟有感情，二人還可能商定，即使趙姬成了異人的妻子，仍然和呂不韋保持聯系，繼續暗中來往。呂不韋和趙姬達成共識，合演成功：當異人提出要趙姬和他走的非分要求時，呂不韋先假裝生氣，然后答應，“念已破家為子楚（異人），欲以釣奇，乃遂獻其姬”。趙姬則面露嬌嗔，半推半就，二人配合默契，天衣無縫，使異人不但看不出一點破綻，更對呂不韋感恩戴德，以后更聽呂不韋的指使。
　　呂不韋從商人的角度看問題，為了保證政治投機成功，以趙姬做賭注，加大投資力度和保險系數，不僅投錢財，還要投美女。這種事，決心“定立國君”的呂不韋做得出來。對趙姬而言，她以自己的美貌做誘餌，吸引了異人，為日后成為王后打下了基礎。從這一點上看，她既是政治的犧牲品，也是政治投機的贏家。
　　在這一事件過程中，最傻的是異人，他色迷心竅，要來一個懷著別人骨肉的美女，還以為占了天大的便宜。這件事充分證明，古往今來，錢、權、色的交易往往是相互交織的。這是政治腐敗的溫床。
　　
　　退步抽身，引狼入室惹政變
　　
　　如果以上分析成立，后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異人當了三年國王后病故，趙姬帶著13歲的嬴政守寡。嬴政雖為國王，但年齡尚小，由呂不韋輔政，他既是丞相，在嬴政面前又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稱呼——“仲父”。而趙姬身居后宮，寂寞難捱。于是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堂堂丞相呂不韋經常出入后宮。對呂不韋而言，他不忘舊情，是個多情種；對趙姬而言，呂不韋的光顧，給她帶來了愉悅，也實現了當時二人的諾言。但是，對于嬴政這個一天天長大、逐漸懂事的年輕人來說，他看到這場景，是何感受呢？司馬遷真是制造懸念的高手，他的妙筆往往點到而已，隨你去發揮想像。
　　當呂不韋認識到與趙太后的關系再不結束，將影響自己的政治生涯時，當機立斷，不再入后宮，毅然了結了和太后的這一段情債。呂不韋這樣做是明智的抉擇，以他和嬴政的關系，只要他不進后宮，大家心照不宣，共謀強秦之策，倒也相安無事。不料呂不韋這個多情種，自己抽身之后卻向太后推薦了嫪毐，讓嫪毐替代自己，填補趙太后身邊的空缺。
　　這真是一招昏棋！當他和趙姬聯手設假案，動假刑，使嫪毐進宮后，呂不韋自認為了卻了自己的一段心事，趙姬也很高興?？墒牵瑓尾豁f萬萬沒有想到他做的這件蠢事釀成了一場大禍。嫪毐在和趙姬生了兩個兒子以后就暴露出他的政治野心，他對趙姬說：“要是秦王死去，就讓咱的兒子繼位！”這顯然是要發動政變，殺掉嬴政，獨攬秦國大權。果然，就在嬴政22歲，舉行親政典禮的那天嫪毐發動政變！其實，當時呂不韋大權在握，如果他利用手中的權力，果斷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嫪毐處決，支持嬴政，待嬴政親政后，也有一個體面的交代。誰知呂不韋猶豫不決，昔日的果敢不見了，對嫪毐的叛亂既不支持也不反對，持觀望態度。雖然呂不韋和嫪毐不是一伙，但他以商人乘機撈一把的投機的心態對待這件事，實際在客觀上起到了支持嫪毐的作用，這是呂不韋政治生涯的最大敗筆。
　　當嫪毐叛亂被平息后，擺在嬴政面前的是如何處置這位嚴重失職的“仲父”丞相，按照秦國法律，有如此重大過失的大臣，必死無疑?？墒琴s犯了難。他本來想殺掉呂不韋，但考慮到他侍奉先王功勞大，又有許多賓客辯士為他求情說好話，秦王不忍心將他繩之以法。想來想去，他終下決心，免除呂不韋相國職務。應該說，這是嬴政實在沒有辦法的決定，如果不是二人之間有極其微妙的關系，按嬴政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呂不韋。
　　面對這樣的處罰，呂不韋如果真聰明，應該心悅誠服地到洛陽去，低調做人，閉門謝客，總結自己一生的得與失，安度晚年。但是，呂不韋沒有這樣做，他廣泛結交，前來拜訪、探望的各國使者賓客絡繹不絕，家中整日酒席不斷。呂不韋的活躍，很快傳到政治嗅覺很敏感的嬴政那里。嬴政剛親政，需要穩定，沒想到呂不韋不接受教訓，真不能容忍！這樣，嬴政終于對呂不韋動了殺機。于是曾經風光無限的呂不韋最終落了個被迫自殺的下場。
　　呂不韋始終以商人投機的心態和“贏利”的價值觀處理政治事務。私心太重，有利就鉆，見便宜就占，使他深陷泥潭，為后人留下深深的思索。（作者為南開大學歷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