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艾滋媽媽接生11年，驚險闖關有愛妻相伴

夏 風

一邊是接近死亡的黑暗地獄,一邊是新生命誕生的天堂,在愛妻的陪伴下,他一次次為艾滋媽媽創造了奇跡。

11年的時間里,他為上百位艾滋產婦接生。穿刺針上淋漓的鮮血,產婦噴涌而出的帶著艾滋病毒的羊水,這一切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他的健康和生命。他的妻子,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壓力,堅毅地站在丈夫身后默默支持他。時光見證了他們的愛情,也見證了新生命誕生的奇跡和喜悅……

目睹丈夫為艾滋孕婦引產,愛妻的心在顫抖

那天陽光燦爛,但他的心里卻忐忑不安。34歲的禤慶山主動承擔了一項特殊的任務—為已懷孕6個月的艾滋產婦做引產手術。在答應的那一刻,他的聲音有微微的顫抖!從醫多年,他從未接觸過艾滋病人,更別說為艾滋孕婦做引產手術了。

那是1998年5月11日,廣州市婦嬰醫院婦產科主治醫生禤慶山接到通知,去廣州市傳染病院參加會診,會診的患者是已懷孕6個月的孕婦肖冰。肖冰和同居男友已吸毒3年,懷孕后沒做過任何檢查,現在兩人都被確診為艾滋病患者。當地的醫院無人敢接收這樣的病人,只好送他們來廣州市傳染病醫院。很快就確診,肖冰腹中的胎兒已被感染艾滋病,必須做引產手術。可傳染病院沒有婦產科,只得向市婦嬰醫院求援。

當時在我國,還沒有給艾滋孕婦做引產手術的先例。那時,人們談“艾”色變,視艾滋病為洪水猛獸。禤慶山內心也有些害怕,低頭不語。可當他看到肖冰那滿臉恐懼的表情,聽到她痛苦地說著“總不能讓孩子在我肚子里一輩子吧”,醫生的天職讓他無法繼續沉默,思考了幾個小時后他主動請纓。

禤慶山的妻子梁冬華和他同歲,也在廣州市婦嬰醫院工作,是名檢驗師。聽說丈夫要去給艾滋孕婦做引產手術,震驚、恐懼頓時讓她心慌不已。一向安靜平和的梁冬華,沖進丈夫的辦公室。她明白,不能阻止丈夫,對醫生來說治病救人的事比天還大。可她又忍不住想阻止,因為丈夫剛到中年,是她和兒子的支柱呀!她抽泣著低語:“緯健才5歲,兒子不能這么小就沒有父親!”

禤慶山替妻子擦拭著淚水,也哽咽著說:“誰去都有危險……”

那天夜晚,從不失眠的禤慶山無法入眠,他一次次坐起來端詳著妻兒,竟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其實梁冬華根本也無法入睡,可她裝作熟睡,不敢打擾丈夫。第二天是丈夫的生死之戰呀,得讓他休息好。

1998年5月12日早上7點,梁冬華陪丈夫坐上出租車前往廣州市傳染病醫院。她是專門請假陪同丈夫的,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她怎能不在丈夫身邊呢?

上午8點30分,禤慶山戴著摩托車頭盔、穿著雨衣和長筒雨靴走進了手術室。因為此前,廣州市傳染病院也沒給艾滋病人做過手術,沒有專門的防護服,只能出此下策了。

此時,梁冬華就站在手術室外醫護人員的等候區,隔著玻璃看著丈夫。丈夫的裝束讓她心驚肉跳。

禤慶山拿起了穿刺針。15厘米長的穿刺針,平時他使用起來得心應手,扎進的針能準確得絲毫不差,因此得了個“神射手”的外號。隔著玻璃窗,梁冬華目不轉睛地盯著丈夫的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梁冬華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她默默祈禱:“蒼天啊,保佑我丈夫,讓他平安順利地做完這臺手術。”

深呼吸片刻后,禤慶山的手終于不抖了。可他沒有注射藥物,而是把針拔了出來。失敗了,這是丈夫用穿刺針以來的第一次失敗。血,猩紅的血從拔出的針頭上流下,異常危險!梁冬華的心一陣劇烈地痙攣,極度的恐懼傳遞到她的每一寸神經,她的面頰過電般酥麻。

此時的禤慶山,整個身心都集中在這根穿刺針上,從未失過手的他也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梁冬華看得真真切切,丈夫手里的那根針在滴血,滴著艾滋病人的血!丈夫又在全神貫注地思考下一針應該扎在哪里!

禤慶山第二次把穿刺針扎進孕婦的腹部,依然無功而返。他的額頭在冒冷汗,手抖得更厲害了,那根滴血的穿刺針離他的左手不到1厘米。梁冬華感覺那根針就是魔鬼,太可怕了,可怕得幾乎讓她停止呼吸。

可禤慶山全然不知危險,停下來思考。那幾分鐘,梁冬華感覺比幾年還漫長,那根滴血的針就握在丈夫的手里,手還在抖。她真想沖進手術室搶下丈夫手里的針……

禤慶山終于又扎進第三次,可再次失敗了。看到丈夫放下了手里滴血的針,梁冬華長吐了一口氣。

無奈,禤慶山只好把孕婦送進B超室進行重新檢查。經多項檢查,專家會診認定:孕婦因長期靜脈注射吸毒,血管發生嚴重病變,導致胎盤功能嚴重減弱,供血嚴重不足,羊水的數量只有正常孕婦的1/10,而且位置也嚴重偏差,所以穿刺的難度很大。

孕婦又被送進手術室,梁冬華看到,丈夫手中的穿刺針再次扎進了孕婦的腹部,這一次成功了。當孕婦被推出手術室時,梁冬華沖過去緊緊地擁抱著丈夫,潸然淚下。

這個夜晚,梁冬華陪丈夫在傳染病院的病房里度過,因為孕婦肖冰腹中的胎兒24小時內才能引產成功,禤慶山不能離開。梁冬華緊緊偎依在丈夫身旁,好像一松手他就會丟了似的。

翌日早晨6點多,肖冰腹中的胎兒被引產出來了,可她的羊水隨著胎兒噴出,噴了禤慶山一身。觀看手術的醫生護士都跑光了,可禤慶山不能跑,他得做完手術。雖然防護很嚴,可那些血和羊水,還是順著雨衣的縫隙浸染到他的衣服上。

就這樣,中國第一例艾滋孕婦引產手術成功了。

回到家,梁冬華幫丈夫把染有血污的衣服脫掉,又把他推進衛生間洗了好久。梁冬華燒掉了丈夫的衣服后,哭著對他說:“就這一次,別再做這樣的手術了,為了我,為了兒子!”

支持丈夫給艾滋產婦接生,愛妻設計防艾裝備

禤慶山做了一例艾滋孕婦的引產手術,對于梁冬華來說,就像是在地獄里走了一遭,緊張、恐懼、擔憂,無以言表。她希望丈夫不再冒這樣的險。可是,她又太了解丈夫了,如果再有艾滋孕婦需要手術,他是絕不會袖手旁觀的。所以,一方面,她希望禤慶山永遠不要再與艾滋患者有任何接觸;另一方面,一旦丈夫堅決去做,就得幫助他做好充分準備。她上網查國外資料,去書店買關于艾滋病的書籍,去疾控中心找專家咨詢……

經過兩個月的精心準備,梁冬華為禤慶山設計出一套針對艾滋病患者手術時醫生的防護措施和緊急救護措施。在做這一切時,她心中不停地祈禱著丈夫再也不用做艾滋孕婦手術……

梁冬華的祈禱無效,因為第二例艾滋孕婦手術又交到了丈夫手上。

1999年9月下旬,在廣州市花都區一家外資企業打工的阿英再有半個月就要臨產了。可不久前她卻被查出患有艾滋病,通過檢測,腹中胎兒竟沒有感染。

可不論是花都區婦嬰保健院,還是其他的醫院,無人接收阿英住院。再有半個月就要生產了,怎么辦?此時的阿英,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她捂著肚子痛哭:“苦命的兒呀!媽該怎么辦?”

有關部門決定專家會診,因為禤慶山給艾滋孕婦做過手術,自然在被邀請之列。當阿英得知禤慶山做過艾滋孕婦手術時,她就像溺水時撈到救命稻草一樣跪在他面前:“禤大夫,救救我們母子吧。求求你了,我愿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如果你也不管我,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禤慶山趕緊扶起阿英。阿英的肚皮忽然遭到嬰兒一陣猛踢,這是一個充滿活力渴望早日降臨的孩子啊!醫生的職責和惻隱之心讓他在片刻之間做了決定:“起來吧,我給你接生!”阿英和丈夫一聽這話,激動不已:“我們有救了!”

回到家,還沒等禤慶山開口,梁冬華已把打印好并裝訂成冊的防護手冊交給他。

看著一言不發滿眼憂慮的妻子,禤慶山的愧疚之情涌上心頭。捧著防護手冊,他感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愛,眼睛濕潤了。怕妻子看見,他轉過身,眼淚奔涌而出。梁冬華走過來,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

第二天,禤慶山拿著妻子的防護手冊到單位,專家看了,都驚嘆它的完備和細致。此后,禤慶山和助手們的艾滋手術防護措施,都是基于梁冬華的這套防護措施建立起來的。

10月2日,阿英剖宮產手術的日子到了,還是上次那個手術室(后來成為禤慶山專門給艾滋孕婦做手術的地方)。

14點9分,梁冬華看到丈夫在手術室里穿上了她設計的防護服。

平時,醫生和助手、護士都是非常默契的,傳遞手術器械都是憑感覺直接送到手里。可此時,隔著玻璃,梁冬華看到,護士遞送器械的手抖得厲害,她的心揪成一團。這時,護士把一把手術刀放到了手術臺上,禤慶山再從手術臺上拿起器械。梁冬華明白,這是丈夫事先就與助手、護士商量好的防護方案。

梁冬華親眼看到,丈夫把滿身羊水和血污的男嬰交給護士。這個哇哇大哭的嬰兒,是中國第一例艾滋產婦生下的健康嬰兒。

接下來,最讓梁冬華揪心的時刻到了,禤慶山得縫好艾滋產婦的子宮。丈夫的手在抖,護士幫他擦著臉上的汗,可以想象他承受著多么巨大的壓力。

禤慶山手里小小的手術針,仿佛有千斤重。平時非常嫻熟的縫合,此刻卻變得異常艱難。他的手抖得厲害,只能停下來,向窗外望去。當與妻子目光相遇時,妻子正神情堅定地凝望著他,并打出一個勝利的手勢。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內心平靜了許多。

禤慶山縫好最后一針后,梁冬華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地。她太緊張了,97分鐘的手術,就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般漫長。

11年相攜而行,在刀尖上舞動生命的美好

禤慶山成功地為艾滋孕婦引產和剖宮產,經媒體報道后,廣東、廣西、四川、福建等很多地區的艾滋孕婦聞訊趕來。他又承擔起另一個責任,就是幫助艾滋孕婦生下健康的嬰兒。這時,全國各地都開始開展艾滋母嬰阻斷技術,禤慶山也投身其中。

梁冬華成了丈夫的好幫手。她是女人,更便于與艾滋孕婦交流,所以承擔起勸慰和心理療傷的工作。

2005年11月初,梁冬華的母親過生日,傍晚,梁冬華一家趕來祝壽。酒宴剛開始,禤慶山接到一個艾滋孕婦打來的電話:“我不想活了,孩子生下來就要受人白眼……你是好人,我來世再報答你!”梁冬華在旁邊聽見手機里女人的話,當即告訴父母:“人命關天,我陪慶山去!”

當禤慶山、梁冬華趕到這位名叫趙靜的艾滋孕婦住的賓館時,她已吃下了大量的安眠藥。禤慶山夫婦開著自己的車將趙靜火速送往醫院,到深夜趙靜終于脫離危險。

第二天傍晚,梁冬華又與趙靜談心。趙靜終于想通了:“梁大姐,我明白了,我沒有權力終結腹中胎兒的生命,更不應該放棄自己的生命,我會好好活下去……”

梁冬華和禤慶山相視而笑。把一個絕望的瀕死之人從泥潭中拉出來,點燃她生的希望,還有什么能比這更有意義呢?

2008年3月初的傍晚,住在廣州市東山區的艾滋孕婦小文打電話給禤慶山:“我感覺就要生了!”禤慶山急忙說:“我馬上安排傳染病院的急救車接你!”可是,小文卻哭了:“禤主任,我不想讓傳染病院的車接,不想讓鄰居們知道我有艾滋病!”禤慶山不假思索地說:“我開車去接你!”

梁冬華再次陪同丈夫前往。禤慶山夫婦把小文扶上車,飛快地向傳染病院開去。突然,小文喊肚子疼。伴著“嘩”的一聲,不好!小文體內的羊水流得到處都是。

這時,梁冬華已顧不上危險,她讓小文躺在車的后座上,在禤慶山的指揮下對小文實施急救。

因為搶救及時,上了手術臺的小文母子平安。這時,梁冬華才想起來看自己的手臂是否被劃傷。她用酒精反復清洗,沒有疼痛感,才放心了。他們把汽車座椅拆除重新安裝,又進行了徹底消毒,花去了6000多元。

一個月后,小文找到禤慶山,非要賠償他的損失,禤慶山拒絕了。小文又找到梁冬華,梁冬華說:“用這錢為自己買點營養品吧,你和孩子都好,我們就放心了。”小文抱著女兒哭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們,你們夫婦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2009年4月初,在給艾滋產婦做剖宮產手術時,護士太緊張,遞手術刀時不小心扎到禤慶山的左手指,手套破了,那把刀上粘有艾滋產婦的血液。禤慶山真想馬上停止手術,檢查自己的手指,因為通常在緊張的時刻就是扎破手指也感覺不到疼痛。

只一愣神的時間,禤慶山就反應過來,產婦和她腹中胎兒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手里,怎能只顧自己不管產婦的安危呢?這樣想,他只換了手套繼續手術……

手術結束產婦被推出手術室,梁冬華就沖了進來,耐心地幫助丈夫一點點地用酒精清洗,結果是虛驚一場。梁冬華哭了:“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2009年3月,禤慶山榮獲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這是國家給有特殊貢獻的專家的特殊待遇和榮譽。在市、省和國家的專家評審中,禤慶山都是獲得全票通過。

每一年的兒童節,無論身在何方,阿英都會帶著兒子趕到醫院,給禤慶山和梁冬華送上一束鮮花。2009年的6月1日也不例外。看著孩子紅潤的臉龐,天使般的微笑,禤慶山和梁冬華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時光荏苒,禤慶山伉儷依然在刀鋒上跳舞,在給予胎兒生命時,讓自己的生命也變得莊嚴而凝重。

(責任編輯/王小艾)Tel:(010)84225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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