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千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當然是不需要任何解釋的了。只不過原來的意思是與它的下半句“話不投機半句多”形成強烈反差,甚至下半句才是著重點。如今“酒逢知己千杯少”越來越少是非好惡了,更多的是用在酒桌上,是對一個“知己”的驗證,不愿喝、不能喝千杯的算不了知己。所有的勸酒令,再花天酒地,都可以在“酒逢知己千杯少”中找到源頭。誰要是在酒桌上接一句“話不投機……”那才是煞風景,半句也多,恐怕以后就不會有人請他喝酒,只有一個人在家里,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觥籌交錯之時,有人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但是,酒逢千杯知己少。說話者,著名篆刻家、書法家陸康。就這么一個詞語對換,絕了。看似文字游戲,卻是人與人的關系。千杯不少,知己不多。三杯兩盞、乃至千杯萬盞,遍布大小酒店,飯店生意越來越好,紅酒白酒黃酒洋酒的飲用量年年攀升,但是知己并沒有正比例上升,更像是在反比例下降。酒桌上一桌桌朋友、兄弟、哥們,勝似知己,拍胸脯,揉細腰;也就是酒桌上,也沒誰會當真較真。

這倒不全是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越來越隔膜,變得越來越言不由衷,雖然隔膜和言不由衷確實是一個嚴重的問題。當每一個人的個性越來越需要保護越來越需要張揚的時候,個性與個性之間就是距離,距離就是沖突,沖突就是不知己。一個有個性的人,最好的知己,就是他自己。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容易唱一首《讀你》,卻不容易說一句《讀你》。李白名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可以解讀為孤獨,也可以解讀為最知己的欣賞,叫做孤芳自賞。

問題在于,孤芳自賞是否會被別人接受,是否愿意接受別人的欣賞。最絕對的孤芳自賞就是自閉癥,自閉癥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許多天才都是自閉癥,像梵高,但是更多的自閉癥不是天才,他們幾乎像外星人一樣與正常人沒有思維和語言的溝通,他們的“達芬奇密碼”一直沒有被破解,甚至他們的父母親都無法了解他們的內心,以至于自閉癥的孩子只能歸入弱智的行列,事實上他們不是弱智,弱智者與弱智者之間有共同的歡樂,自閉癥與任何人都沒有共同的喜怒哀樂。或許他們的內心世界也在尋找知己,但是他們的生活密碼隱藏在連他們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本期《上海“小雨人”的陰晴圓缺》,正是為找不到激活自閉癥者的密碼而感傷,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