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碰壁的歷史時刻

拾月霜寒

壹

管仲和鮑叔牙是好朋友。鮑叔牙一直幫助管仲,直到力薦他坐上了齊國的相位,由此成就了齊國一代霸主的地位。后來管仲病重,齊桓公問他:鮑叔牙能不能接替他的相位?管仲說,鮑叔牙這個人太正直,容不下一點邪惡,并不適合作丞相。

這件事被易牙知道了。易牙為了討好齊桓公,曾把自己的兒子煮了送給齊桓公吃。他下了大本錢作政治投機,卻一直被管仲壓制著,不能有所作為。管仲與齊桓公的對話被易牙知道后,易牙跑去見鮑叔牙,對他說:你當年那么幫管仲的忙,可他現在卻拆你的臺,不讓你做丞相!

鮑叔牙對他說:管仲這是先國家而后私交。他說的沒錯啊,如果我做了丞相,你們這班小人統統要滾蛋了!

后來鮑叔牙做了丞相,果然把豎刁、易牙等一班佞臣全都驅逐了。不過,鮑叔牙死后,齊桓公還是把易牙等又招了回來。易牙等人把齊國搞得一蹶不振,一代霸主齊桓公也慘死在他們手里。專制權力患有先天性的“小人依賴癥”,一道人格的壁壘,并不能阻止它的發作。

貳

劉曄是三國時期魏國的重臣,深受魏明帝的信賴。有一次,魏明帝想攻打蜀國,大臣們都表示反對。當劉曄與明帝一起討論的時候,他贊成攻打蜀國;當他和大臣們在一起時,卻表示反對。劉曄這種兩面派的做法被明帝知道了,明帝對他提出質問。劉曄解釋說:“打仗用兵講究的是出其不意。我和陛下討論的軍事機密,常常害怕自己說夢話泄了密,又怎么可以對外人明說呢?”劉曄的一番話說得情真理切,讓明帝肅然起敬。不過,還是有人看穿了劉曄玩的貓膩。這個人給明帝出了個主意(這人的名字沒有載入史冊真是遺憾)。他說:“劉曄這個人不忠誠。如果陛下不信的話,可以試他一下。以后您和劉曄討論國家大事的時候,不妨把您的意見反過來說——如果他反對您,說明他和您是一條心;如果他還是處處順著您,說明他在糊弄您。”魏明帝一試之下,劉曄果然露出了原形。于是魏明帝逐漸疏遠了劉曄,最后把他貶官外放。劉曄想不開,居然郁悶而死了。

叁

小人最大的特征,是他們沒有或失去了自己的主張和立場,終身都在尋找強勢的風向以求附和。而我們聰明的先人,兩千多年前就已經發明了對付、識辨小人的良方妙劑。可惜這個處方沒有得到普及推廣,后來的權勢者不僅缺少試用的智慧,也缺少試用的勇氣。

劉曄留給我們的另一條啟示是:小人并不就是不學無術、刁鉆猥瑣的一群,不只是長舌婦人或盜版書商。拿劉曄來說,他輔佐過曹魏三代君王,極富學識才略,而且是一個機械發明家。(曹操與袁紹決戰時,他發明的“霹靂車”摧毀了敵軍的箭樓)然而就是這樣一樣精英人物,在官場上一番滾打之后,把他的學識和創造力用在了諛媚逢迎、浮滑弄巧之上,這是一條捷徑,是比學術和發明來得便捷的晉身之階。不幸的是劉曄遇上了一個英明的上司,否則劉曄的仕途將不可限量。一個有才學經略的小人更具危害性,因為他們更難以辨識。這類小人的言論,不再是油腔滑調、言不及義,而是引經據典,宏詞雄辯,甚至上升為理論、學術和煌煌著述。這類小人的位置,也不再是陰暗的角落,貧寒的市井,而是登上了朝堂、學府,儼然以公義的代言人自居。無學識的小人也許能危害一個社會的政治、經濟,有學識的小人拆解的則是一個社會的文化。

但在附和權勢和利益集團這一點上,古今的、有術的和無術的小人都是一致的。那是他們拖在屁股上的尾巴,無處掩藏。縱使他們披著一身教授、學者的外衣、戴著一頂經濟學家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