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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散憶

2009-11-04 08:04:16徐建英
長城 2009年5期

徐建英

我曾經(jīng)多次徘徊在那條通向我童年生活的村路口,恍然無措中竟然找不到它的去路……

我遙望著并且極力尋找著那個鑲嵌在我童年記憶中的朦朦朧朧的小村莊,那用黃泥巴摻著稻草搭建的低矮的土坯房、在高高的白楊樹掩映下的那一汪清澈的池水、村后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泛著炫目光芒的那大片縱橫阡陌的土地、以及在這片土地上曾經(jīng)辛苦勞作的我的熟悉的那些爺爺奶奶……

那時,只有四歲的我沒能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那時的我只是一個提著一只小籃子、沿著鐵道線撿劈柴、拾煤塊的小女孩。當我提著小籃子和一群村里的小伙伴兒們頂著烈日走在溝邊路旁的時候,并不知道一根柴火、一粒煤塊對于生存有什么意義。只知道,每當我跟著年齡比我大出很多的孩子在夕陽的照耀下、沿著那條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懷著無比喜悅的心情回到家時,操勞了一天的外祖母就會迎出門外,一邊用手接過我手里的小籃子,一邊用贊許的目光看著我,隨后像變魔術一樣從口袋里掏出幾顆花生或者是紅棗賞給我時,我是多么快樂啊……

其實,鄉(xiāng)間的日子雖然清苦,但對于一個天真的幼童來說,并不感覺缺少歡樂。

幼年的我還有一個最期盼、最高興的事,那就是吹糖稀的小販和賣貨郎的到來。

每當那個時刻,平時靜謐冷清的村莊就會驟然變得歡騰熱鬧起來。每當貨郎挑著擔子來到村莊兜售那些針頭線腦時,就會招來滿村的媳婦、婆婆。買東西的媳婦、婆婆圍著貨郎的擔子挑挑揀揀,不買的就站在土坡上嘰嘰喳喳、嬉笑打鬧著,開著我們這些孩子似乎永遠都聽不懂的玩笑。也許是異常熟悉了吧,她們有時也會和年輕的貨郎開開玩笑,然后哄笑著擁抱成一團……

每每在這時,我看到的是和日常為了一家的生計和溫飽而愁苦的一張張不同的女人的臉。

而使我最高興的是賣糖稀的小販的到來。

賣糖稀的人肩上扛著一個稻草做的貨架子,上面插滿了用糖稀吹制的各種栩栩如生的小動物。記得,用一兩分的硬幣就可以買到一個。如果沒有錢,也可以用銅絲、錫塊交換。所以,在那些日子里,找到一截銅絲、一塊錫就成了我生活中的一個很明確的、執(zhí)著堅守的目標。至今我仍然記著撿到一小點破金屬后為了驗證是不是銅,在地上或是磚墻上拼命擦拭看看是否會露出期盼的黃顏色的情景。

很多時候是既沒有硬幣、也沒有找到可用來交換的銅絲、錫塊。此時,我就會非常失落地站在旁邊,看著別的孩子買糖稀、看著他們在買到用糖稀制作的一只公雞或一只猴子后洋溢在臉上的掩飾不住的喜悅。我會一直在那里站到最后一個孩子買完。然后,看著賣糖稀的人慢慢彎下腰、從地上扛起所剩無幾的稻草架、迎著金色的晚霞悄然消失在通向村口的土路上……

在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歡深秋到冬天的那一段季節(jié)。

這并不是矯情。我總覺得,春天固然使人充滿歡樂,但太過短暫,如同絢爛的櫻花一樣,轉瞬即逝。夏天又使人煩躁和慵懶,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酷熱中停止了律動一樣。而深秋到初冬的那一段時節(jié),雖然有些蕭瑟、凋零的景象,我卻喜歡在這個季節(jié)里世上萬物呈現(xiàn)出來的冷靜而真實的色彩和在清新的空氣中孕育著的希冀與期待。更由于那一絲傷感的情懷可以激活人的內(nèi)心深處某些不易察覺的情感,使你油然產(chǎn)生一種真實的存在感。

不知道冥冥之中是否是一種契合,在我現(xiàn)有的生命歷程中,也留下了太多與冬天有關的揮之不去的記憶……

幼時的北方的冬天,特別是農(nóng)村異常寒冷。太陽也草草地收起落日余暉早早地隱去了。從家家戶戶的爐灶里冒出的裊裊炊煙在盤旋上升中很快融進了茫茫夜色。整個村莊與大片的土地連成一體沉落在一片黑暗中,遠遠望去使人很難察覺到在這漆黑的靜悄悄的夜色中還藏匿著一個孤獨的小村莊。只有偶爾不知從誰家傳出的狗吠聲、或者是當你走進農(nóng)戶家,看到從窗戶上透出的微弱的煤油燈的光亮才可以感覺到這個小村莊的存在。

記得那天晚上,我的外祖母搬了一條小凳子坐在屋子中央,一臉的肅穆……

糊在木窗欞上的窗戶紙被冷風吹得發(fā)出沙沙的響聲。爐子上的那把鐵壺,由于從里邊冒出的水珠滴到爐子上而不時地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透過門縫鉆進的冷風吹得小方桌上的那盞煤油燈不停地搖晃著。而那搖曳的燈光使屋子顯得更加寂靜和幽暗……

我知道,外祖母為了丟失的幾塊錢已經(jīng)有幾天坐臥不安了。我看到她在恍惚失落的神情中不知多少次翻找著她穿的那件挽襟上衣的口袋,她睡的床鋪褥子底下以及她整日圍繞操勞的爐灶旁邊。其結果每次都是失望地嘆息一聲然后木然站在那里,游移而空洞的目光沒有焦點……

后來,驀地看到外祖母用一截石筆———天知道她是從哪兒找到的———非常虔誠地在地上畫了幾筆。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她的旁邊。

我真的看不懂她畫的是一幅什么樣的圖畫。這時只見我的外祖母抬起頭來,兩眼滿含期待的注視著我說:“英子,姥姥問你個話啊。你什么也別想,回答得越快越好,啊。”

那時我并不知外祖母要問我什么,我機械而又惶恐地點著頭。從她異常莊重、嚴肅的神情里,年幼的我感到了某種神秘的力量,并且有了一絲莫名的恐懼。

“你說,這錢是丟到外邊了,還是丟到家里了?”她突然問我道,然后,張大焦慮的眼神兒專注地看著我。

成年之后我才知道,在我們古老的民間流傳著一種說法,就是懵懂無知的孩子的話往往是最靈驗的。就像小時候,我們在街上偶爾遇到懷有身孕的阿姨,她都會手指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問你,她的肚子里懷的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一樣。

四十多年過去了,在歲月的煙塵往事里,我早已忘記了那時少不更事的我是如何回答得了。也不知我在倉皇中隨心所欲說出的那個所謂答案最終是重新燃起了外祖母的希望,還是殘酷地擊沉了她內(nèi)心所存的最后的一絲幻想。但那童年的一幕竟如同鑲嵌在了我的腦海里的礁石一樣與我如影隨形,并且時常在我的記憶里浮現(xiàn)。

成年后的我,在迷惘或是對于某件事情不知其結果,又是那么渴望知曉其冥冥之中的答案時,雖然不會像我的外祖母一樣在地下畫圈、劃線,但我總會以向空中投擲硬幣、玩兒撲克牌等方法去猜測那個叫做命運的東西,以此去尋找心靈上片刻的慰藉。不過,很多時候得到的往往是與事實恰恰相反的結果。但是,每每在這時,外祖母那張充滿了疑惑和悲傷的臉就會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反復咀嚼體味著外祖母那時的內(nèi)心世界,獨自黯然神傷……

1963年8月的那次洪水讓我永生難忘。

連續(xù)幾天的瓢潑大雨不停地從天上傾瀉而下,我們居住的那所年久失修的簡陋的住房已開始噼噼啪啪的漏雨。洗臉盆、水桶、塑料布家里所有可以防雨的東西都用上了。然而,大雨似乎沒有任何要停止的跡象,漏雨的地方不斷增加。外祖母愁苦憂郁的眼神可以很長時間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煙雨蒙蒙的庭院,如一幅凝固的剪影……

連日的大雨形成了一條渾濁的河流,浩浩渺渺望不到彼岸。村莊、樹木、即將收獲的田地、質(zhì)樸的鄉(xiāng)民在洪水的肆虐下發(fā)出了痛苦的嘆息……

就在那一天,我經(jīng)歷了生死跋涉后與死神擦肩而過……

由于幾天連綿不斷的陰雨,已預感到某種危險,特意從城里趕來接我們的父親攙扶著我的外祖母、小舅牽著我的手淌著河水向著那條馬路亦步亦趨地走去……

沒過我胸部的洪水模糊了田地與小土路的分界線。

我?guī)缀鯚o法邁步,好像是被洪水涌動著,小舅拉扯著往前下意識地移動著……

水波很溫柔,它輕輕盤旋在我的身旁,然而它卻又很有力量似的阻止著我的前行,使我們無法穿越它。我知道,只要跨過村里通向柏油路的那條小土路,就會到達一個較高的地勢,那是一塊希望之地……

異常的驚恐就像這包裹著我的洶涌的洪水使我喘不過氣來,我知道,只要我稍微一松開小舅牽著我的那只手,就會立刻沉落下去……

我感到很累……

突然,在前方,在涌動的洪水中出現(xiàn)了一個很大的漩渦,它像一張床對早已疲倦的我充滿了誘惑,它又像一個巨大的磁場吸引著我……

它是那么柔軟,蕩漾著幸福的感覺,我好想躺到上面,哪怕只作片刻的停留……

一種莫名的力量使得我漸漸向它靠近、再靠近……

“水井!……”

就在那一瞬間,從我的后方,我聽到了父親從胸腔里噴發(fā)出來的充滿驚恐的呼喊……

我不知道那一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對于父親的呼喊,我感到茫然無措……

就在那一刻,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把我從水里迅速抓了回來,然后又將我舉到他的頭頂……

我感覺到了他托舉我的雙手由于超重負荷而發(fā)出的不由自主的顫抖……

我知道,那是僅比我大7歲的我的小舅。那年他也只有11歲。不過,因為他繼承了那個從未給過他父愛的男人的基因,個子要比他的同齡孩子高出很多。

小舅知道父親那一聲吶喊的意義,知道那蕩漾著的洪水下面是一個何等危險的陷阱。在那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他異乎尋常的機敏和爆發(fā)力將我從那個充滿了危險的漩渦的邊緣拽了回來,從死神的手里奪了回來……

那天,不知道又跋涉了多長時間,我就是這樣一直騎在小舅的雙肩上,跨越了我的第一條生命之河。

那次洪水以后,我來到了父母居住的,這座北方的當時還很破舊的城市。

在我小時候曾經(jīng)住過的家門口,那時,常隨我的母親去剪頭的那家國營理發(fā)店,早已消失在了歷史的煙云中……

我還記得無數(shù)個夏天的夜晚,和一群孩子在理發(fā)店臨街的大玻璃窗下逮蛐蛐、抓螞蚱的歡樂時光……

順著理發(fā)店的外墻往南拐又是一條南北小馬路。

以前在路東曾經(jīng)有一個賣醬油醋和蔬菜的小店,現(xiàn)在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城市中最負盛名的美容院的一個分店。

過去,大馬路的對面是一個叫“萬隆泰”的食品店。小時候偶爾和鄰居小朋友過馬路鉆進去玩兒。會看到很多排隊買熟肉制品的人。

食品店的旁邊是一個照相館。外面有兩三個陳列窗,里面擺著一些折射那個時代的照片。

冬天,溫暖的午后陽光。我的外祖母會牽著我的手穿過那條馬路,坐在照相館陳列窗下的臺階上曬太陽;聽如今已在城市里很少聽到的小鳥的鳴叫;看過往的行人……

我來到這個城市居住的第一個家就坐落在現(xiàn)在這條最繁華的馬路上。

從馬路走到便道上,穿過被西邊小小的理發(fā)店和東邊電影院夾在中間的狹窄的小胡同,一個很大的院落就會出現(xiàn)在面前。

在這個大院居住的幾乎都是部隊家屬。大概有二十幾家左右。

那時雖然大部分家庭都過著極其貧窮的生活,但是,我經(jīng)常看到他們那些和我同齡的、或比我稍大的孩子穿著光鮮漂亮的衣服,臉上是那種富足生活才會有的白凈紅潤的顏色。他們會享受到只有軍人才可以享受到的特殊生活待遇。

記得,我上學以后,有一個同班女同學也住在這個大院。

一次我到她家玩兒,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她家的光滑干凈的水泥地板,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家里除了坑坑洼洼的土質(zhì)地面之外,還有這樣的地板。記得多年以后,當水泥地面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尚后,在母親的強烈要求和爭吵下,父親無奈之下不知托人從哪里買來了幾袋水泥、找了幾個工人終于也把我們家屋里的土質(zhì)地面弄成水泥地面。我至今還能回憶起我當時的那份喜悅。

后來,那個女同學又像變魔術一樣給我拿出了一片餅干。餅干是長方形的,比軍棋稍大一點兒,厚度和軍棋差不多。

她說,這是軍需物資,雖然很小,能量卻很大,吃到肚子里會膨脹,迅速消除饑餓感。至今我仍然記著她說這話時臉上所流露出的優(yōu)越的神情。

餅干的味道,帶有一絲甜味,還有一種由于放置很長時間后的輕微的霉味兒。很干燥,似乎吃得再快一點就會噎住。

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是那種感覺和味道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里。

穿過這個大院,再往里走又是一條稍微寬敞一點兒的胡同,胡同里并排著三個小院兒,每一個小院里住著幾戶人家,幾乎都是一些普通人家。我跟隨父母的第一個家就在靠近大院的最外邊的小院里。

房子是南屋,長年見不到陽光,如同呆在洞穴里的螞蟻。

屋子里總是彌漫著一種潮濕發(fā)霉的味道,腳踏在土質(zhì)地面上好像隨時都會踩出水來。屋子外面南墻根兒的地方常年布滿了青苔。這里只能說是一個簡單的棲身之所。

記得很長時間里,母親都抱怨父親,長年住在透不進陽光的屋子里自己的身體好像都發(fā)霉了……

屋子大概不足20平米,里外套間。說是里外套間,兩個屋子之間只有一個門,沒有門框也沒有門。掛一個小簾子。外屋有一張床,我的外祖母和小舅睡。父母、比我大三歲的哥哥和我睡在里屋的一張床上。床的對面靠近窗戶的下方放著一張四條腿、帶兩個小抽屜的簡陋桌子。

星期天,臉上擦滿肥皂的父親蹲到放在地上的洗臉盆旁邊,一邊刮胡子一邊聽從放在桌子上的收音機里散發(fā)出來的廣播,很沉醉的樣子。

那時,我會跪在桌子旁邊的椅子上,一會兒歪著頭高興地看看父親,一會兒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發(fā)出奇怪聲音的收音機,費盡心機地想象里邊的小人兒長什么樣、為什么會發(fā)出聲音。

這曾經(jīng)是困擾我童年時期很長時間的一個問題。

在這個大院的另一端通向臨街的那個胡同里,住著一個盲人,那時,尚年幼的我還判斷不出他的年齡。

他常常戴著一個那個年代極少見的墨鏡。

開始也許是出于對他的人和他的生活好奇,我會和一些孩子常到他那里去玩兒。

那時的住宅也不像我們現(xiàn)在住的這樣,有好幾道大鐵門,陌生人是很難邁進的。他的家通常是大門敞開著的,只要想去,隨時都可以踏進那扇門。

每次去,我都會看到,他無論躺在床上,還是坐在哪里,右手都會不停地揉搓著兩個核桃。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摩擦,核桃表面上堅硬的紋絡已不見了蹤跡,土黃色的表面泛著暗色的光澤。

有時,我會從他手里拿過來那兩只核桃,學著他的樣子在手里把玩,體會瞬間的把握所帶來的新奇感覺。但是,畢竟我的手掌太小,轉動時,核桃會突然脫離我的手掌滑落到地下,我急忙蹲下想抓住它,它卻繞過床腿兒,徑直向屋外放著一堆煤的墻角的方向滾去,然后緩緩地停下來。

每當我們到來時,他都會很高興。給我們講故事、出謎語、說笑話。比起笑話和故事,那時我好像更喜歡猜謎語。

他叫不出我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們住哪兒,是誰家的孩子。這些似乎也并不重要。

由于一見到他,我就總讓他出謎語。到后來,我一開口,他就會說,我知道你是喜歡猜謎語的那個小女孩。

時間久了,我看著他藏在墨鏡后面的那雙眼睛,很想知道他更多的事情。

我開始向他提問。

“你的眼睛一點兒也看不見嗎?”

“嗯,什么也看不到。”

“小時候就看不到嗎?”

“不。以前我在電影院工作。”

他說了這個城市的一個電影院的名字。

我知道。那時,父親的一個多年的朋友就住在那個電影院后邊的一個胡同里。父親帶我常去他家。

“放映電影,你知道嗎?總待在暗室里,時間久了,我的眼睛就看不清了,后來就完全看不見了。”他說話的語氣很輕松。但是,我想,事情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聽著他的話,一種黯然的情緒攫住了我的心。

“你有小孩嗎?”我以一個孩子的心思,他如果有一個孩子或許就不那么孤獨,就會有希望。

“沒有。”

“看不到外面的東西你會難過嗎?”

“有時會痛苦。不過,我看到過外面的世界啊。”

我不知他是否真的這么想,還是故作輕松。

“可是你現(xiàn)在看不見了呀。”一個孩子的執(zhí)拗的問題。冷酷殘忍。

“仍然看得到呀。它在我的心里。”他指著自己胸口的地方說,“我很多時候是快樂的。比方說現(xiàn)在吧,現(xiàn)在我就很高興。”

“為什么呀?”

“有你陪我玩兒啊。”

我看到他狡黠的神情下露出的是開心的微笑。從他的微笑里我似乎知道了,原來在這個世界上快樂是有很多種的。

也許平時他總是一個人太過寂寞。不管我們是否聽得懂,有時,他會主動和我們說很多話。說他年輕時的理想。記得,他曾經(jīng)說過,他想當導演。

“導演?”

對于我不解的提問,他說:“就是拍電影啊。”說這話時,我看到了他的臉上由于激動而洋溢的無限向往的神情……

隨之而來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那時我根本不懂他說的理想對人有多重要。

看著墨鏡后邊他的那兩只若隱若現(xiàn)的眼睛,我呆呆地想著自己的心事……

想象著假如自己置身在一個黑暗世界里,像和小朋友們玩丟手絹游戲時被蒙住雙眼時的感覺……

一股暗潮就會從我的腳底開始向上蔓延……

在我就要感到窒息的瞬間,我看到他坦然微笑的臉,于是釋懷。

那是一段不長的歲月,一個盲人和幾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的短暫相處。

我想,那應該是人與人之間彌足珍貴的、不經(jīng)意中相互給與的心靈慰藉,是我童心世界里悲憫之情的嫩芽悄悄的萌動。

在胡同里,正對著我們家小院大門洞兒有一扇不大的窗戶。我不知道那扇窗戶到地面的距離有多高。以當時我一個孩子的視角看,只感覺很高。

那應該是胡同另一邊兒住家的窗戶。

窗戶的顏色已無法辨認。在窗戶的上方有一個用雨氈制作的雨搭。經(jīng)過風吹雨打,已有些破爛不堪,一頭兒高一頭兒低的懸掛在那里,不知是擺設抑或是真的能擋得住風雨。窗戶下面的墻壁有石灰斑駁脫落的痕跡,斑斑點點裸露出了里面紅磚的顏色。

不知從何時起,整個夏天都從那扇窗戶里時隱時現(xiàn)地傳出人的痛苦的呻吟……

開始是時斷時續(xù)的、壓抑的。后來的日子里,呻吟變成了痛苦的嚎叫,在我聽來,那種聲音不像是發(fā)自喉嚨,更像是來自于地獄。

中午,為了不睡午覺躲過父親的尋找,吃了午飯我就會從家里一溜煙兒地跑出門外,生怕發(fā)現(xiàn)后,被追趕出來的父親抓住。可是每次經(jīng)過那里時,我的雙腳都會不由自主地被那種痛苦的哀鳴拖住……

我久久地站在幽暗的、不時會有一絲涼風吹過的門洞里,抬頭望著那扇窗戶,在交織著夏日蟬鳴的呻吟中,仔細辨認是男人的聲音還是女人的聲音。我會輕聲問自己,這個人為什么這么痛苦?他是病了嗎?得的是什么病?

我并不想沉溺其中,是那種痛苦的哀鳴使我感到驚悚,感到茫然。在我并不長的人生閱歷中,我還不懂得在生命的無限歡愉中還會有如此巨大的痛苦。

多年以后,當我看著病重的母親掙扎在生與死之間所遭受的苦難時,幼時的這種最初的對于生命苦難的朦朧記憶在沉睡了多年之后又復活了。所不同的是那次所遭受痛苦的是我最親愛的母親。于我是一種觸手可摸的疼痛。

由于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在我五歲時開始出現(xiàn)了全身浮腫,頭也是大大的。母親在我腿上按一下,就會出現(xiàn)一個坑兒,而那個坑兒久久都不復原。吃了東西也沒有力氣,總是懨懨地躺在床上。

在萬般無奈中,父親和母親把我送到了當時這個城市最大的一所醫(yī)院。經(jīng)過醫(yī)生診斷,我得的是急性腎炎。必須住院接受治療。

母親還要工作,白天我一個人呆在病房里。醫(yī)生囑咐說,這種病不可以累著,要盡量臥床休息。

我很聽話。很少有人陪床,常常是我一個人。我躺在白色但是漿洗的有些發(fā)黃的床單上,看著屋頂發(fā)呆……

我知道我病了,但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好。

我不明白為什么醫(yī)生不允許我吃鹽,天天如此,餐餐相同。吃的西紅柿面條湯沒有任何滋味。開始還好,但過了一段時間后,吃飯就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吃著吃著,肚子雖然還餓,還很想吃,可是沒有一點兒滋味的飯菜在我的喉嚨里不停地打轉兒,就是咽不下去。甚至有時咽下去又會翻騰著涌上來……

病房里患同樣病的孩子有六七個。因為我們患有同樣的疾病,所以都有相同的生命體征———像吹了氣的氣球渾身浮腫,特別是臉蛋兒大大的,仿佛只要有微風吹來就會漂浮起來似的。

住久了,我們有慢慢熟識的感覺。我仍然不會主動和其他的孩子聊天。有時會看著他們輕輕微笑。

每天下午,我就開始不斷地一會兒看看病房的門外,一會兒望望窗外。再后來,我戰(zhàn)勝了最初的羞澀帶給我的膽怯。我會站到小床上,透過玻璃窗看冬日夕陽西沉,看著暮色漸漸將透明的玻璃窗染成淺褐色,然后是黑色……

每當這時,我知道我的母親就要來了。

少兒急性腎炎的嚴重后果是腎臟機能的衰竭。最初,肉體的痛苦似乎還不是那么強烈。病痛我可以忍受,沒有親人陪伴的時間對于一個只有幾歲的孩子而言卻太過漫長。

經(jīng)常是母親陪我吃完晚飯時,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疲倦至極的母親極不舍地把我放平在床上,幫我把四周的護欄拉上,蓋上棉被,哄我:“聽話,媽媽明天再來。”

于是,我從這一刻開始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盼望明天的到來,然后在迷迷糊糊中沉沉地睡去……

經(jīng)過一段治療,病情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好轉,更惡化了。醫(yī)生委婉地對母親說,要做好思想準備……

在后來的日子里,悲傷無奈的母親想有更多的時間陪伴我。于是,把我接回了家。我不知道,離開醫(yī)院對于我意味著什么。年幼的我沒有生的概念亦沒有死亡的恐懼。總之,我知道不用一個人呆在冰冷的醫(yī)院里,每天在無限焦灼與不安中等待媽媽的到來了。

回家后,母親每天下班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厭其煩地為我化驗。她將我的尿液倒到一支細長的試管里,再往里邊不知道滴上一點什么,經(jīng)過一番搖晃后,透明的尿液就會變得混沌一片。

再后來,我就可以自己學著做了。我覺著很好玩兒,也覺得很有趣。我不知道這和我的病情和我的生命有什么必然的聯(lián)系。但我看得出來,父親母親的情緒會隨著那個細長的小瓶子里的液體的狀態(tài)而變化……

醫(yī)生雖然宣判了我的命運,但是異常悲傷的父親母親不想生命的花蕾還沒有綻放的我在倏忽之間就從他們的生命中消失。

他們開始四處打聽偏方良藥,他們不想放棄。不想相信事情的不可逆轉。

也許是一顆父親的虔誠的心感動了上帝吧。父親終于打聽到在郊區(qū)某個村住著一個可以治好我病的郎中。

可是,當時不幸的是,他出身于地主家庭,屬于被管制對象,村里不允許他再行醫(yī)。他當然不敢違抗村子里的禁令。那是一個所謂階級界限劃分的極為鮮明的年代,作為地主階級的后代,無論是否是他的錯,他都要為其父輩曾是剝削階級而付出代價。

但是,我不知道是父親的哀求抑或是那個郎中對于一個孩子的生命的憐憫,最后他終于答應秘密地為我看病了……

父親也深知,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稍有不慎就會給這個不曾謀面的郎中帶來沒頂之災。于是,為了避人耳目,在我的記憶中父親都是晚上偷偷帶我去看病的。

父親騎一輛自行車,我坐在前邊的大梁上。

冬日的夜晚,路上行人稀少且行色匆匆。那時還是中年的父親向前彎著腰拼命地踩著自行車。大概是出了市區(qū),街上不見了昏暗的燈光。自行車在鄉(xiāng)間高低不平的土路上顛簸著前行。

我不知道路途有多遠,亦沒有方向感。只覺著路很漫長。但我覺得很好,越遠越好。平時,能和父親如此親昵呆在一起的時間似乎很少。那時,父親總是很忙碌的樣子。不只是為了掙錢。在那個物質(zhì)極為困乏,人的精神卻很純凈的時代,在父親那一代人的心中有一種堅定的信仰和信念:職位低微,但是吃著官飯,拿著國家的俸祿就要忠于職守。那是一種自覺自愿的虔誠。

我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生與死離我很遙遠,我的父親卻離我很近。

冷風呼嘯著掠過耳際。透過朦朧的月光,斑駁的樹影在我和父親的身上不斷變換著舞姿,亦如我歡快雀躍的少女之心。

不知是因為當時太小,還是年代太久遠。我已經(jīng)記不起來那位鄉(xiāng)間郎中究竟長什么樣兒了。只記得,父親拉著我的手進門之后,在彌漫著燈油味兒的昏暗的房間里,他從那張,現(xiàn)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八仙桌的旁邊站起來,然后慢慢地向我走了過來……

我不知道什么叫地主分子。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從大人們說到他時躲閃的低語中,似乎感到不是好人。

那一刻,我突然對漸漸走近我的這個人產(chǎn)生了不只是對于陌生人的膽怯……

他仿佛是洞察了我幼小的心思,先是輕輕地拍拍我的頭,然后拉我坐在他的旁邊。他又讓我伸出細小的胳膊讓他把脈……就是這幾個一連串細微而又舒緩的動作,融化了我的疑惑和膽怯。我感到了來自于這個陌生人的親切……

然后,就是這無數(shù)次地坐在父親自行車的大梁上,看著前面飛轉的車輪不斷向前滾動的朦朧的記憶,永遠地銘刻在了我的腦海中……

很多年以后,當我在腦子里極力搜尋當時的情景,試圖喚起對那位郎中更多的記憶時,竟然是每次父親帶我去看病時,經(jīng)常看到的他用雙腳踩著一個藥棍子碾藥的情景……

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穿過歲月的漫漫時空,我仿佛依稀可以聽到他腳下的棍子所發(fā)出的沉悶有力的滾動聲……

我總是想,自己其實是極為幸運的。在那個寒冷的,醫(yī)生宣判了我的命運的陰郁的冬季,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又一個難以忘懷的人。

不記得經(jīng)過了多長時間的治療,我的病奇跡般地痊愈了。身體雖然羸弱,終究是擺脫了疾病的折磨。父親母親的臉上也重新綻放出了許久都不曾有過的笑容。

可是后來,聽父親說,在那場“文革”的政治動亂中,他終究沒能擺脫自己悲劇性的命運,在經(jīng)受了無數(shù)精神與肉體的摧殘之后,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是那樣渴望他還活著并且走近他向他訴說,緣于與他的偶然相遇,我的生命之河在那個冰冷的冬天沒有干枯,它在經(jīng)過了一個短暫的冰凍期后又蓄滿了激情的河水向前流去……

很可惜,我已經(jīng)永遠沒有機會向他當面表達感恩之情了。

我的生活又開始了在拮據(jù)、重復軌道上的滾動……

責任編輯 洛 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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