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金磚”地位受質疑

油價漲跌牽動經濟命脈 苛刻規定逼走外國公司

本報駐俄羅斯特約記者 趙漢臣 本報特約記者 喬新峰

2009年6月18日，家樂福在俄羅斯的首家超市開張。四個月后，家樂福宣布撤出俄羅斯。

一場世紀金融風暴讓昔日的石油巨人俄羅斯損失慘重，連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都公開表示“對俄羅斯經濟遭受打擊的程度感到震驚”。俄經濟發展部副部長克列帕奇預計，到２０１２年俄經濟才有望恢復到危機爆發前的水平。有人將這場金融危機稱作“金磚四國”成色的“試金石”，這樣的成績單卻令俄羅斯在“金磚四國”中排名墊底。美國《時代》周刊7月的一篇文章評論說，資源豐富而經濟薄弱、人口不斷減少的俄羅斯與其金磚四國的兄弟已不在同一條船上，也許要不了多久，“金磚四國”就會變成“金磚三國”。

能源“枷鎖”難以摘除

俄官方最新數據顯示，今年前９個月，俄羅斯ＧＤＰ同比下滑１０％。梅德韋杰夫預計，２００９年俄國內生產總值同比將下滑７．５％。風暴伊始，俄政府還一再強調自己是金融危機中的“避風港”、“安全島”。時至今日，俄羅斯已不得不承認經濟陷入了十年來的首次衰退。

“危機爆發以來，俄政府一開始輕描淡寫，之后又全力應對，這一大轉變都是和石油有關。”專家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長期以來，國際原油價格早已成為俄羅斯經濟的“命根”。近十年來國際油價穩步飆升，一度至每桶將近150美元的高位，俄羅斯聰明地利用了在自然資源上的優勢，賺下了異常豐厚的“家底”，同時也讓很多俄羅斯人有了“石油在手，萬事不愁”的觀念。然而沒能想到的是，這場金融危機竟如此迅速地將“夢幻油價”打回原形。正是由于經濟受制于外部市場變化，因此俄政府出臺的系列反危機措施并未立竿見影。

金融危機下的資本市場更是尖銳反映出俄羅斯單一經濟結構的危險。以超過70%的跌幅位列2008年全球股市跌幅之首的俄羅斯股市，今年以來已經猛漲了130%。分析人士稱，這是投機資本在積極回歸。美林公司莫斯科首席經濟學家尤利婭·采普拉耶娃說，投資者在決定是否投資俄羅斯時，不考慮整個宏觀經濟的情況，“他們只看油價”。今年以來，油價已從40美元上漲到80美元。

但是，能源價格走勢既不平穩也不受俄羅斯控制。《共青團真理報》援引俄羅斯財政部長阿列克謝·庫德林的話說，近期油價的回升得益于以美國為主的各國的寬松貨幣政策，一旦各國在未來實行退出計劃，流動性的抽離可能使油價得到“修正”，影響俄羅斯經濟復蘇。俄羅斯資本資產管理公司總經理索斯科夫預計，油價的升勢最多還能維持半年，此后可能掉頭向下。

俄羅斯政府也日益迫切地意識到過分依賴能源產業和海外市場是俄羅斯經濟的致命傷。為此，梅德韋杰夫已宣布成立由他親自負責的俄羅斯經濟現代化和技術發展委員會，并表示爭取用１０至１５年時間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型。但截至目前，俄方除了決定２０１１年起禁止銷售白熾燈之外，并沒有更多的創新型經濟政策。官方數據顯示，今年前９個月，能源出口仍占俄出口總額的６２．８％，石油天然氣收入占聯邦預算總收入的３９％。難怪俄高等經濟學院科研負責人亞辛批評道，俄羅斯從當前的危機中沒有吸取任何教訓，在經濟結構方面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坐等世界主要經濟體開始復蘇。另一方面，將能源外交視作鞏固和拓展其戰略地位的重要手段的俄羅斯，目前仍熱衷于在國際能源版圖上開疆擴土。

工業設備急需更新

為促進反危機資金進入實體經濟，俄央行今年４月以來已累計降息３００個基點。但是，資金流入實體經濟卻并不順暢。俄羅斯《導報》報道，國內貸款余額從秋天以來已下降約３０００億盧布（１美元約合２９盧布），其主要原因是俄商業銀行對貸方資質和風險評估的要求過嚴。而能夠順利得到資金的個別大企業卻讓俄政府并不省心。俄最大汽車制造商——伏爾加汽車集團在８月份將俄總理普京下令劃撥的２５０億盧布花干凈后，現在仍毫無起色，而且到今年年底它的債務總額將高達７２５億盧布。據《生意人報》報道，該企業高層表示，如債務重組失敗，不排除破產可能。絕望的工人們甚至盼望普京出任公司的總經理，領導他們渡過危機。

伏爾加汽車集團的困境，只是國際金融危機沖擊下舉步維艱的俄羅斯工業的縮影。據俄羅斯《真理報》9月20日報道，俄羅斯現有的工業設備已經老化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如果政府再不重視，2010年將是俄羅斯工業的末日。而更新這些工業設備，俄羅斯至少需要2萬億美元的巨額資金。

此外，隨著危機深化，俄羅斯保護主義正在抬頭。世界經濟論壇發表的報告將俄羅斯列為世界上最封閉的經濟體之一。據《生意人報》報道，俄政府今年已調整６００種商品的進口關稅，其中３５０種被上調。主要涉及汽車、農機、黑色金屬和機床制造等。為保護本國農業，俄政府還提高了大米、奶制品和植物油的進口關稅。在本國企業受到照顧的同時，外國公司在這里的日子卻不好過。１０月１５日，法國超市連鎖商家樂福聲明撤出俄羅斯市場，距其在俄首家店面開張不過4個月。盡管家樂福方面稱原因是對俄羅斯市場前景感到失望，但《生意人報》援引業內人士的話說，其實是俄羅斯的行政壁壘嚇跑了這家公司。此外，宜家在薩馬拉市建成一年的商場也因為當地部門提出各種要求而至今仍未獲準開張。考慮到如此經營環境，今年第三季度末俄羅斯資本流出３１５億美元的數據就不足為怪了。

百萬富翁減少近三成

金融危機下，俄羅斯政府和老百姓都在飽受“缺錢”之苦。2009年的俄羅斯財政預算赤字超過了3萬億盧布，是2000年以來的第一份赤字預算案。俄羅斯政府前幾年大手筆提前償還外債的風光不再，只能通過賣黃金、發債券籌資填補財政窟窿。俄羅斯國家基金貴金屬與寶石管理機構10月23日宣布，該機構準備在倫敦市場出售45噸黃金，旨在獲得444億盧布資金，用以填補當前俄羅斯國家財政赤字。這是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首次采取這一舉措。

據俄羅斯《獨立報》２７日報道，持續一年多的國際金融危機使俄羅斯人損失慘重，全國人均損失不低于１．５萬至１．６萬美元，而莫斯科居民損失更是高達4萬美元。此間專家分析說，除經濟收入的直接減少外，損失主要體現在房價和車價的大幅下跌。比如在莫斯科，房價平均下降了約30%，從每平方米5萬盧布跌到了每平方米3.3萬盧布。

為了生計，一些俄羅斯人不得不求助于當鋪來解決燃眉之急。葉卡捷琳堡“典當２４”公司表示，當鋪的客戶數量近來增加了１０％－１５％，所典當的貨物無所不包。莫斯科市典當公司老板瓦季姆·卡拉休克掌管市內１６家國營當鋪。他說，以前大多是老年人拿來一些不太貴的東西，現在來當鋪的大多是中產階級，而且典當的東西越來越昂貴。其中，一家典當行竟然收到了一枚３．５克拉的鉆石，開價僅１５０萬盧布——只相當于市場售價的６０％。除了典當行，俄羅斯銀行業為了減少不良貸款，也開始接受千奇百怪的擔保品。俄羅斯富豪雷貝德夫旗下的OAO國家準備銀行，最近有客戶無力負擔1億盧布的貸款，最后銀行沒收的擔保品竟然是4萬多頭豬。

不僅中產階級境況大不如前，連曾經揮金如土的俄羅斯富豪花起錢來也開始畏首畏尾。美林公司的世界財富報告顯示，金融危機已經“消滅”了27%的俄羅斯百萬富翁。

俄羅斯擔心二次危機

眼下，俄羅斯輿論正就該國是否會出現第二波危機爭論不休。俄副總理兼財政部長庫德林接受《事實與論據》采訪時說，近期失業率的攀升很可能導致俄國內爆發新一波危機。俄聯邦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從今年１月起，每月失業人員比再就業人員數量多１０萬—１５萬，涉及采礦、建筑、貿易、金融等各個行業。俄羅斯獨立工會聯盟主席什馬科夫說，按國際勞工組織計算方法，目前俄失業率為８．５％至９％，而且失業人口上升的趨勢將持續到２０１０年年中。

失業率上升與收入下降引發了俄羅斯民眾對政府的強烈不滿。俄民調機構列瓦達中心數據顯示，承認危機影響到家庭日常生活的受訪者比例已從３月的４９％增至９月的６２％。３９％的俄羅斯人認為國家正經歷“最困難時期”，另有３３％受訪者認為最困難的日子“還在前頭”。此外，３４％的人認為俄政府的反危機措施“沒有深思熟慮”，另有２３％的人表示“政府沒有計劃，是迫于形勢而采取的決策”。近期，在部分俄羅斯大城市爆發了集會游行，反對政府一系列舉措。經濟危機逐漸向社會危機蔓延。

俄羅斯《導報》援引“復興資本”投資集團數據，已經“預言”出了俄羅斯經歷二次危機的過程：經過２００９年的深度衰退后，俄羅斯經濟在２０１０年開始復蘇，于２０１１年到頂，從２０１２年放緩，并在２０１３年開始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