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華
當代中國版圖像什么?絕大多數回答是雄雞,實際應該是亞歐大陸東部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炬。因為版圖包括陸地領土和海洋國土,960萬平方千米的陸地領土是這把火炬的騰騰火苗;從渤海、黃海經臺灣以東海域至南沙群島曾母暗沙,再上括到海南至北部灣,300多萬平方千米的海洋國土,是這把火炬的托盤和手柄。如果說正在創造高速發展奇跡的這片土地是旺盛的火苗,那么,作為托盤和手柄的藍色海洋將為它提供源源不斷的燃料。這準確地表達了新世紀中國陸地與海洋的依存關系,也深刻地暗示了當代中國務必突出發展海權的邏輯內涵。
當代中國突出發展海權的嚴峻形勢
20世紀80~90年代以來,以新的基本公平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通過、生效為契機,國際海洋戰略形勢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其中規定沿海國家從大陸向海洋延伸的大陸架,最遠可以達到350海里,不足200海里的沿海國也可以擴展到200海里(第76條),沿海國為勘探大陸架和開發其自然資源的目的,對大陸架行使主權權利(第77條)。這樣,地球上原有的3.6億平方千米的公海,將有1.3億平方千米被沿海國瓜分,約占原有公海總面積的36%,而地球上的陸地面積也只有1.5億平方千米。這片被瓜分的海域,恰好是人類最具開發和利用價值的海域,在海洋資源總儲量中,其生物資源占94%,石油儲量占87%,漁業產量占94%,并覆蓋了幾乎所有海上交通咽喉要道。
西方國家利用其歷史經驗以及冷戰后的國際形勢強化海洋優勢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每個國家都享有平等的海洋權利,但這并不意味著各國在海洋實力和能力上的平等。這種差異決定著各個國家在多大程度上實際享受《公約》所賦予的各項平等的海洋權利。沒有能力的落實和支持,權利往往是一句空話。各國家依照《公約》對海洋完全或者部分的排他性管轄權,以及在公海和國際海底區域各類權益的實現,主要依賴于該國家所擁有的各種海洋能力的強弱。

近代以來,大陸國家和海洋國家在角逐過程中,海權國家一般占據優勢地位,國際體系的支配者(霸權國家)主要是海權國家。他們利用海洋、控制海洋等各方面的綜合能力都較強。典型例子是在近代以來的遠東國際體系中,后起之秀海權國家日本在與陸權國家中國競爭中占據著優勢,甚至在20世紀初打敗了陸權強國俄國。另外,全球3/4以上的人口、80%以上的國家首都,人口超過百萬的100多個大城市的大多數都集中在距離海洋不到1000千米的地區。因此,發展海權,維護國家安全并獲得與發達國家在全球范圍內平等的發展權,對發展中國家而言,不僅沒有過時,反而具有合法性、緊迫性。同時,對自己合法的權利不去努力爭取,單方面希望他國做出讓步,那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中國周邊地區日益復雜的海洋戰略格局
當代中國海洋地緣戰略環境的諸多因素,不利于中國平等地利用海洋,中國發展海權是解決這些諸多不利因素、獲得平等發展權的一個必要條件。
首先,中國海疆環境復雜,海洋的合法權益遭受嚴重侵犯。中國有五大邊緣海,除渤海完全屬于中國內海外,自北向南,有日本海、黃海、東海和南海,其部分海域構成了中國的海洋國土。這些海域以及海域中屬于中國領土的島嶼是中國大陸和太平洋、印度洋之間的中間地帶,為中國大陸提供戰略縱深,起著緩沖和橋梁的雙重作用,戰略利益十分重要。20世紀70年代前,中國邊緣海環境比較緩和。隨著中國邊緣海油氣資源不斷被發現,海洋和島嶼的地緣戰略價值被重新認識,中國邊緣海的海洋權益所面臨的形勢日益嚴峻,一些國家向中國提出了非法主權要求,出現了釣魚島、南沙群島等島嶼主權和領海劃界之爭。按照《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規定,在總面積為472.2萬平方千米的中國邊緣海區中,屬于中國海區的面積為300萬平方千米,其中約有120萬平方千米與8個鄰國存在著爭議。這些國家在對島嶼和海域提出要求和實施強制性非法占領的同時,還加快了對有爭議的海域海洋資源開發的步伐。
其次,中國邊緣海區被兩條島鏈圍繞,實際控制著中國出入太平洋和印度洋的必經海峽通道,對維護中國海洋權益構成巨大的挑戰。組成第一島鏈和第二島鏈的島嶼分別是美、俄、日、菲等8國的領土,或者為其實際控制,這對中國海上力量的發展和海洋權益的維護與擴展構成了嚴重威脅和挑戰:不能確保國土,海岸線及領海的安全,如釣魚島和南沙群島;不能有效地保護和控制自己的全部專屬經濟區;不能絕對控制臺灣海峽和進入太平洋的宮古海峽、巴士海峽等戰略通道;不能不問斷地控制與中國利益密切相關的一些重要鄰海等。在兩條島鏈中,第一島鏈對中國的戰略意義更加重大。作為其重要環節的臺灣島距中國大陸海岸線最近,是中國大陸與太平洋之間的天然跳板,對突破島鏈封鎖具有特殊的戰略意義。所以,解決臺灣問題是中國走向太平洋必須面對的重大課題。
第三,隨著中國的發展,中國的國家利益將會以中國為中心,由近及遠,逐步向全世界輻射,中國必須更加重視對海洋權益、海洋資源、海上貿易通道的保護。因此,中國大力發展有限的海權是完全必要的,也是維護國家利益的應有之舉。但是美國、日本和印度等全球性和地區性海軍強國,在全球大國關系層面達成了不利于中國發展的基本戰略共識,一直視中國為其戰略對手,決心利用其獨一無二的海洋戰略優勢,阻撓中國統一,阻止中國走向海洋,從而加劇了中國所面臨的海洋地緣政治形勢的復雜性、敏感性和脆弱性。
當代中國突出發展海權的根本緣由
戰略機遇難得
當代中國擺脫了近代以來地緣戰略選擇的兩難和安全上的雙重易受傷害性,出現了面向海洋、發展海權的戰略機遇。中國背靠歐亞大陸,面向太平洋。近代以來,海權國家和陸權國家為爭奪中國這個具有戰略意義的“邊緣地帶”,不斷從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或者從海洋向中國施加戰略壓力,使得中國不得不違背戰略集中的原則,分散有限的戰略資源應對雙重壓力,尤其是集中主要力量應對來自大陸的威脅而忽視海洋。前蘇聯解體后,中國面臨的地緣戰略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中亞新出現的一系列獨立的國家以及受俄羅斯影響漸小的蒙古成為中國與俄羅斯之間抵消壓力的緩沖地帶;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防范促使俄羅斯與中國接近并與中國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中國與歐亞大陸國家建立了友好、和平、互信關系。這樣,緩解了從陸地方向對中國安全的威脅和軍事壓力,基本上消除了中國面臨陸上強國與海上強國兩面夾擊的戰略困境,可以使中國集中自己的戰略資源,面向海洋、發展海權。這種機遇是中國自近代史以來所沒有過的。
國家利益要求
冷戰后,中國海疆的利益受到更加嚴重的侵犯,祖國統一大業沒有完成,針對中國出海方向的島鏈封鎖有更加緊密的趨勢。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中國國
力的局限、海權意識的落后、臺灣問題的存在和以美日為首的海洋大國在不同時期對中國海疆的封鎖和威脅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也與中國軍事力量的薄弱有一定的關系。這嚴重阻礙了中國海外利益的擴展和安全。中國不威脅任何國家,也不愿被任何國家威脅,因而不可避免地要加強自衛能力,但這卻成為某些不愿意中國強大的國家試圖捆住中國手腳的另一個套索。他們不斷拋出各種版本的“中國威脅論”,挑撥中國與鄰國的關系。中國對海軍建設、固有領土(島嶼)、海域劃界的任何合理合法的訴求與行為都被他們當作“中國威脅論”的論據,試圖以此對中國施壓。如果中國放棄海權發展,則最大程度地符合了對手的戰略利益。
戰略資源的分配
所謂國家戰略資源,是一個國家實現本國戰略目標所能利用的現實的和潛在的關鍵性資源,它反映了一個國家在全球范圍內利用各種資源的能力,也反映了該國的綜合國力。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國家戰略資源快速增長,但畢竟是有一定限度的。戰略資源的稀缺性和戰略集中的原則使得中國不可能海陸兼顧,同時出現兩個戰略重點,必須正確處理二者之間的關系,在不同的時期依據國際形勢的特點確立戰略重點。歷史上的海防與塞防之爭深刻地說明了這個問題。中國根據歷史及世界各國的實踐,以及周邊地緣戰略環境的變化,當前應在確保陸權的前提下,將戰略的方向集中于海洋,發展海權。這樣,就能順應新的國際海洋機制的內在要求,合法利用地球表面最具戰略地理空間又蘊藏著豐富物質資源的全球公共物品——海洋。
強國地位的手段
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國際地位上升和影響的擴大,以及與外部世界聯系與合作的加深,中國的國家利益已經突破了囿于國家之內的傳統地理界限,其與地區和全球利益的界限日益模糊,中國在海外的國家利益也必然擴展:中國的發展日益依賴于世界,并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按市場交換原則獲取海外資源和市場的能力。所以,為確保中國的經濟利益,中國的國際戰略必須關注兩個相互關聯的重要問題:如何保障外來資源供應滿足國內建設的需要?如何保障本國龐大的海外經濟利益?但目前我們在許多方面還存在非常不匹配的實力差距。發展海權雖然不是唯一的,但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海權觀念的增強
中國是一個海陸復合型國家,在當前地緣戰略形勢下,必須確立正確的海權觀。沒有海權觀就沒有健全的中國國防,也談不上中國的可持續發展。由此可見,中國海權觀的覺醒,不只對中國經濟發展影響極大,而且更有助于中國傳統國防中海軍角色的轉變,以及海軍的現代化建設與發展。中國海軍不僅要具備防止強敵從海上入侵的能力,而且要具備保衛國家海洋島嶼主權和維護海洋權益的能力。
當代中國突出發展海權的基本措施
中國海權是中國生存、發展的重要戰略手段,也是中國獲得應有國際地位的重要標志。其目標是在海洋空間擁有系統的戰略能力,包括控制海洋、利用海洋汲取財富:由海向陸的三方面能力,尤其是在海洋空間和瀕海地區的強制能力。這就需要切實做好以下幾方面的工作:
提高國民的海洋意識和國家的海洋科教水平
從歷史上看,中華民族較早形成了以農耕為主的文明,海洋意識相對淡薄,特別是一些朝代還實行過嚴格的“閉關禁海”政策。因此,需要從戰略高度提高全民族的海洋意識。一方面,通過各種媒介,宣傳符合當代潮流和中華民族利益的海洋意識,提高國民的海洋資源觀、海洋安全觀、海洋國土觀。北京中華世紀壇的國土象征竟然沒有設計海洋部分,可見在意識方面形勢的嚴峻和悲哀。另一方面,提高國家的海洋科教水平,在沿海城市重新整合具有特色的軍民海洋科研院所,集中優勢力量,培養海洋開發和建設的杰出人才,推動海洋經濟的大力發展和科技水平的迅速提高,為建設海洋強國奠定基礎。
大力發展經濟和軍事實力
歷史和現實表明,國力衰微的國家只能任人欺凌。強大的綜合實力是有效處理并最終徹底解決海疆問題的基本前提,也是中國海洋安全和國家總體安全的根本保證。從長遠看,軍事手段是解決海疆問題最基本,最重要,最關鍵的手段,即使開展政治和談,也離不開強大的軍事實力作后盾。當代中國必須在國民經濟能夠承受的前提下加快實現國防現代化,尤其是海上武裝力量建設。其標準只有一個,就是打得贏——能確保己方海上活動自由,保障海上交通運輸和海洋安全;同時,剝奪敵方的海上行動自由,破壞敵方海上交通運輸和海洋安全。應該看到,目前中國海軍的實力還遠遠沒有達到確保國家安全的要求。當中國的海上力量能夠隨意馳騁“藍水”時,維護自己海洋權益的安全系數就會大大提高。
加快海洋勘探開發工作
海洋資源的充分開發和利用,直接關系到國家的可持續發展。鑒于爭議海域的現狀和在短期內不能解決的現實,對于中國來講,當前的一個重要目標是努力實現在爭議海域的利益,也就是推動“擱置爭端,共同開發”的進程,而不能因暫時無法解決,就眼睜睜地看著其他國家肆意掠奪而獲取厚利。要大力加強中國海洋經濟和海洋高科技的發展,以開發體現主權。通過加快勘探和開發,尋求與別國廣泛的合作來擴大中國在海洋油氣、海洋空間利用、遠洋運輸、遠洋捕撈、海洋旅游等方面的發展,以此獲得盡可能多的戰略資源和其他資源。
加強持續性實際控制
從海洋爭端解決的實踐來看,先實際控制爭議地區是最常見的宣示主權的方式,然后才是其他手段的跟進。從國際慣例來看,實際控制的時間越長,解決爭議時就越有優勢。日本在釣魚島設燈塔,加強警戒,越南在南沙修機場和搞國際旅游項目開發,馬來西亞總理登島慰問駐軍等行為,都是在通過各種手段確立對有爭議海域的實際控制權。中國應該在保持對現有島嶼實際控制的同時,考慮到對周邊海洋的有效控制,通過戰機、軍艦巡邏和演習等方式展示我國海軍力量。盡管這對于目前中國的海軍力量是個考驗,但惟如此才可以懾止周邊國家對我島嶼的進一步侵占,并為以后解決這些爭端創造條件。
采取靈活務實的外交手段
近年來,面對周邊國家企圖聯合起來一致對我,并拉攏他國加入的嚴峻事實,中國應采用靈活的外交策略,避免陷入孤立,造成被動。應充分利用周邊各國之間在一些問題中的矛盾,爭取各個擊破,并力爭把談判限制在雙邊的范圍內,盡量避免國際化,或在國際化中取得主動。同時,在處理海疆問題中任何涉及主權的問題我們都必須始終堅持,毫不退讓。如果一味聽之任之,將激發他們更大的野心,采取更冒險的舉動。所以,在盡量保持克制的同時,做好相應的軍事準備,以應對各種軍事挑釁,對其在爭議海域的過激行動予以迎頭痛擊,“快刀斬亂麻”速戰速決,同時注意對外闡明真相,爭取盡可能多的同情和支持,以免造成謀求地方霸權的口實。
從地緣戰略的現實看,當代中國的大國地位是模糊不清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目前中國缺乏海洋能力,使得主權,海洋權益以及發展權面臨挑戰。就算中國收回所有的爭議海疆,人均與世界人均相比,占有海域仍不到1/10,生物資源1,30,大陸架油氣資源不足1,2。當代中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海權的機遇。這不僅是一個歷史機遇問題,更重要的是涉及內在的深層次的地理空間、物質資源、戰略態勢等地緣因素。中國不能喪失發展海權的有利時機,否則會給今后的和平與發展乃至國家安全帶來重大的隱患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