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的史詩

瀟　水

趙鞅是晉國卿大夫，老婆多，自然孩子也多。有一個小妾地位低微，生了個孩子叫趙無恤。趙無恤混同于仆人小廝，平常連飯桌都上不了。

有一天，一個鄭國著名的大相師來到趙鞅家看相。鞅趕緊把兒子們都召來，請先生看看骨相。先生捏了半天，最后說：“這里一個能當(dāng)卿的都沒有。不過我進(jìn)門的時候，看見一個收拾柴火的小伙子，是您兒子嗎？他倒是挺有上卿骨相的！”

趙鞅摸了半天腦袋，想起來了：“對對，是有這么個傻小子，趕緊喊進(jìn)來。”

鄭先生摸著無恤連連驚嘆：“這骨頭！這后腦勺！這腮幫子！此真將軍也！”趙無恤也不明白，像小孩子被按著洗頭。

趙鞅聞言大驚，瞪著眼珠子，瞅著自己眾兒子中最低賤的趙無恤，眉目間確有一種英朗，與眾不同。但是未來能不能做將軍，鬼知道。于是他把自己寫的一篇文章——人生的訓(xùn)誡，刻在竹板上，分給孩子們拿回去研讀。三年過去了，叫大家回來背文章，包括接班人嫡長子“伯魯”在內(nèi)，誰都背不出來，甚至連竹板放哪兒都忘了。只有趙無恤倒背如流，侃侃而談，把老爹的人生箴言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趙鞅一聲長嘆，想不到我們趙家，卻是由這個雜種來繼承呀：“好吧。我啊，我把一個寶符藏在恒山之上，你們都去找找看吧，先找到了有賞。”于是，這幫孩子駕著車，往北前往恒山尋寶（山西北部）。大家鬼混了半天，寶符的影子根本沒有，只好空手而歸。只有趙無恤回來匯報說：“我找到了。”

“你找到了什么？”

“我找到了寶符。恒山地勢險要，居高望去，東面的代國盡收眼底，代國是狄人的國度，我們憑恒山之險可以攻代，代國即是我們囊中之寶。”

趙鞅從此曉得，唯獨這個兒子胸有大志，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于是終于廢掉正夫人的兒子伯魯，改立無恤為趙氏家族的接班人。

趙無恤繼承趙氏家族掌門人以后，準(zhǔn)備北上去搶代國的地盤。經(jīng)過觀察研究，趙無恤發(fā)現(xiàn)代國狄人有兩個特點，一是貪玩兒，唱歌跳舞是他們的拿手戲；另一個是愛美之心強(qiáng)烈，就是熱愛美女。趙無恤于是使用美人計，把自己的姐姐嫁給了代王。代王很高興，歡喜過望，立刻給趙無恤送來代國駿馬。

趙無恤于是在兩國邊境宴請姐夫（代王）。代王毫無防范地前來赴會，樂呵呵地坐在宴席上欣賞舞蹈。趙無恤派出的舞蹈演員都是特種部隊的，羽毛道具中間夾藏了青銅兵器，瞄著代王腦袋比畫。代王頻頻點頭：“有追求，有個性，有藝術(shù)，跳得好！”他旁邊的一個趙姓廚官，舉起一個大銅勺子，說：“您別光顧了看呀，喝酒呀，我給您斟酒啦——”說完，舉起大銅勺子，兩尺多長，照著代王腦袋，啪的一下子就掄上去了。代王咚的一聲，倒在地上，死了。旁邊跳舞的也揮著羽毛和兵器，猛撲上來圍打，盡殺代王左右保鏢，并攻得代地。

當(dāng)時晉國內(nèi)亂，晉侯已經(jīng)成為傀儡。晉敬公五年（前４４７年），智瑤脅迫韓虎、魏駒兩家，起兵困趙無恤在晉陽孤城。但韓、魏二人暗中與趙無恤合謀，里應(yīng)外合內(nèi)外夾擊智瑤，智瑤兵敗，被無恤斬殺于晉陽城下。無恤用他的顱骨做了喝酒的飲器，還滅了智瑤全族。但智瑤的家臣豫讓僥幸逃脫，誓要為智瑤復(fù)仇。

第一次豫讓刺殺無恤是混在進(jìn)宮修整茅廁的奴仆之中，然而，就在趙無恤如廁之時突然感受到了逼人的殺氣，急使屬下搜廁所，搜出帶利刃的豫讓。豫讓直言不諱說是為智瑤復(fù)仇，趙無恤感嘆到：“智瑤死，智氏族滅無后，豫讓卻為其復(fù)仇，真義士也，殺士不祥！”于是釋放豫讓，但豫讓當(dāng)時明確表示還要復(fù)仇。

暴露后行刺更加困難，豫讓剃光胡須和眉毛，用漆涂身使身上長滿癩瘡，吞炭使聲音變啞。毀容之后回晉陽行乞，連豫讓的妻子都認(rèn)不出他了。豫讓在一座石橋下詐死準(zhǔn)備刺殺趙無恤，無恤車隊到后，馬突然受驚，無恤命左右搜得一死人，他判斷必是豫讓詐死行刺！豫讓又一次被擒獲。 趙無恤長嘆：“我已經(jīng)寬恕過你，不能再放了你了。”解劍令豫讓自裁。

豫讓說：“上次你已寬赦我，天下無人不稱贊你的賢明。今我自當(dāng)受死，但我希望能在你的衣服上刺幾劍，以實現(xiàn)我復(fù)仇的心愿，這樣我就死而無憾了。” 無恤就脫下錦袍成全豫讓。豫讓拔出佩劍連刺數(shù)下，然后自刎。

三家分晉后，趙無恤寫下人生最后一筆：他居然不顧念自己的五個親生兒子，而毅然將爵位傳給哥哥伯魯?shù)暮⒆樱沟泌w國成為封國后的第一任國君到底還是長兄趙伯魯那一支的后人。趙無恤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將地位和榮耀都還給了哥哥。難道他做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通過自己的半生征戰(zhàn)，來給哥哥的兒子當(dāng)國王掃平道路嗎？

歷史總是這樣無法解釋。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