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外有機才能形神兼備

屈曉敏

“無技不成藝,無情不是戲”,這兩句自古相傳的戲曲諺訣,不僅精妙地道出了戲曲藝術的魅力所在,也暗示著戲曲表演藝術的真諦。這里的“技”就是戲曲表演的外部程式、技巧;這里的“情”,指的是角色在規定情境中的思想情感。思想感情蒼白,缺乏準確心理依據的表演,技巧難度再大、技藝水平再“高超”,也只能是徒有軀殼的“技巧賣弄”,而不可能塑造出性格鮮明、生動的藝術形象。二者的有機統一則是通達形神兼備的必由之路。這是我通過學演《思凡》獲取的一點感悟。

《思凡》一劇,表現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不堪佛門的清規戒律之束縛,大膽地砸碎枷鎖、沖破牢籠,追求人間愛情的幸福生活,是一曲刻劃人物內心世界的獨角戲。

我也見到有些演員演的《思凡》,撕破袈裟、丟掉木魚、拋開經書、甩掉佛珠……看似也羅列了不少的動作技巧,卻總是讓人感覺表演的表面化、簡單化。

我學演的《思凡》,扮演幼尼這個角色時,首先也是以繼承傳統為基礎的。在認真學習摹仿的前提上,逐步懂得應以該角色獨具的精神狀態、復雜的心理活動為依據。進而認識到借助一種道具表演來塑造幼尼形象,把其內心思想形象地表現出來,才能引起觀眾的共鳴。為此,我牢牢扣住幼尼不甘佛門禁錮的內心矛盾沖突,緊緊沿著為“掙脫佛門枷鎖”這個行動過程進行表演。而幼尼劇烈復雜的思想過程,又必須通過非常形象、非常藝術的表演形式展現在觀眾面前。于是,幼尼項上佩帶的佛珠鏈在這里就完全象征成為了一種佛法套在她身上的精神枷鎖。于是精心設計,把佛珠鏈作為貫串全劇的道具來表現幼尼掙脫枷鎖的斗爭精神,著重在全劇的四個重點地方充分利用佛珠鏈的表演,有層次地揭示了人物的內心世界。

一、 亮珠預示

戲曲表演要求帶戲上場,戲曲講究上場亮相。舞臺上人物第一次登場,必須在“九龍口”作短暫停留亮相,亮出人物的內心動機,給觀眾一種暗示或交待,或造成一種懸念,讓觀眾始終陶醉在角色的表演中。因此,幼尼出場亮相可以是:雙手捧舉沉甸甸的佛珠鏈,臉上有種欲拋珠鏈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因為她雖在佛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生理的變化,本能地產生人性自由,追求愛情的情懷。這樣的亮相,使觀眾領悟到:此尼姑似乎有點不安分守己,倒要看個究竟。

二、 拤珠初掙

逆反情緒的產生就是與佛門決裂的開始,幼尼回想到與少年子弟們戲耍的快樂情景,深深地勾起了她的相思,助長她醞釀著一種離經叛道的新思想。這時,她心底里竟說出了“世上只有活人受罪,哪有死鬼帶枷,出家人火燒眉毛,只顧眼下……”她想要去掉一切的顧慮,拋開所有的幻想,并決定把思想化為行動——掙脫枷鎖,奔向自由。此時,拤住了佛珠鏈,且作掙扎狀,與佛門展開實質性的斗爭。但是她又想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的佛門之中,采取這種叛逆行為,風險太大。于是,膽戰心驚地左顧右盼,一種十分恐懼和害怕的心情,迫使她那顫抖的雙手又放下了佛珠,非常勉強地遵照師父的叮囑,皈依佛法,虔誠誦經。

三、 掐珠再掙

幼尼沒精打采地拖著十分沉重的步伐來到誦經臺前,她心不在焉地敲了幾下木魚,念了幾句彌陀。由于她心里已經點燃了叛逆的星火,再也無法平息對愛情的眷戀,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昨夜晚得了一個團圓夢,夢見與年少的哥哥,顛倒鸞鳳兩偕和”。一個情夢的回憶,更加激發她的叛逆之心,“念什么南無彌陀,不由人心煩似火”。此時,她毅然又用雙手掐住佛珠鏈,決心要掙脫這條枷鎖。可是,正在掙扎之時,又感覺到佛法的神威,不由得渾身打顫,面青唇紫。極為痛苦的幼尼無可奈何地又一次放下了佛珠。一股剛燃燒起的叛逆烈火又被淋滅了。

四、甩珠決裂

幼尼恍恍惚惚來到大雄寶殿,心想覽觀眾羅漢千姿百態的神韻來解除內心的痛苦。用自己的幼稚少女的心去猜測木雕泥塑的神,覺得一尊尊羅漢都在懷著不同的動機在蔑視、嘲笑自己,特別是大肚羅漢和長眉羅漢的譏笑、犯愁,“笑的是老來時怎甚結果”,“愁的是光陰過、時機錯,有誰人愛一個年老的婆婆。”一旦風燭殘年,一定會落得個凄楚悲傷、孤苦伶仃的結局。這種光陰催人老,時光永不回的轉念使得幼尼心急如焚,她回顧十多年來,與猙獰的佛像同伴,與偽善的尼僧相親,寂寞的歲月,使她深深地懂得佛門就是牢門,佛珠鏈就是枷鎖,摧殘了純真的少女心靈,葬送了美好的青春年華。幼尼再也壓抑不住對佛門的反抗情緒,歇斯底里地對天吶喊,“哎呀天啦,這枷鎖何時掙脫!”瞬間,“掙扎”與“恪守”的內心矛盾沖突發展到白熱化,劇情也隨之推向了高潮。我在老師的啟迪下,創造性地運用佛珠鏈的一系列表演技巧,分三個層次生動地揭示出幼尼的“決裂”行為。

(一)拉扯佛珠。雙手挾住佛珠鏈,向左前跳蹲,大翻身拉珠,再向右前跳蹲,接連兩個大翻身扯珠。

(二)圈拋佛珠。雙手捋住佛珠鏈向左推開,順勢用脖子頸圈轉佛珠,結合圓場步伐由慢到快,達到飛速時,借助慣性拋向高空,突然佛珠又臨空降下,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兩個回合的掙扎,佛珠鏈還是拉扯不斷,圈拋不開。

(三)滾甩佛珠。左手抓舉佛珠鏈,向左施展一連串翻身,好似金蟬脫殼一樣,通過這種不停的翻滾和撕扯,最后終于滾脫了佛珠鏈,并狠狠地甩了出去。這一甩,甩掉了她深居佛門長期積結的辛酸和痛苦,甩掉了身上的網罟和心里的精神枷鎖。從而,任意展翅飛翔,達到尋找美好愛情,創造幸福生活的心愿。這一系列的佛珠鏈表演動作,不是玩耍雜技,而是掙扎反抗;不是為了賣弄技巧,而是借助道具配合緊湊強烈的音樂,把一個不甘空門寂寞的少女為掙脫枷鎖,沖破牢籠的決裂行為表現得淋漓盡致,形象地揭示出幼尼的內心世界和叛逆精神。一個內外統一,神形兼備的藝術形象,叩啟了觀眾的心扉。

責任編輯:楊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