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歌織女謠

傅小平

國土淪陷,我們可以奪回。

失去民族文化,失去自己的

精神家園,我們的靈魂將

永遠流浪。

獻給我們精神家園的守護者。

——作者題記

時 間:1940年代

地 點:土家族酉水流域、抗日前線

人 物:錦 兒: 女,十八歲,土家族織錦能手

輝 哥: 男,二十歲,土家族外出學子

阿 志: 男,二十歲,土家族船工

寨 主: 輝哥父親,土家族鄉紳

管 家: 鄉紳寨主的管家

黃毛丫頭: 土家族少女

土家族青年男女若干

序

[2000年代。

“馬桑樹兒搭燈臺……”,如泣如訴的歌聲傾訴著年邁錦兒的心聲。

吊腳樓上,白發蒼蒼的老人傾注著最后的心血編織著土家的“西蘭卡普”。

一群美麗的土家族織錦姑娘巧手穿梭,她們是老人帶出來的織錦能手,一幅幅“西蘭卡普”精美的圖案令人贊嘆不已。

穿梭完最后一根絲線,老人從機杼上取下“西蘭卡普”。這是她用畢生精力完成的最后一幅世界上最完美的土家織錦。年邁的錦兒手捧織錦極目遠眺,她用經線緯線編織出的絢麗人生歷歷在目,那遠去的歲月猶在眼前……

機杼聲演變成急速的馬蹄聲和子彈的呼嘯聲……

織錦姑娘隨著老人的目光望去,追隨著大師的思緒……

……

身著戎裝的阿志,渾身是血,處處是傷,忍著劇痛,帶領土家士兵在抗日前線拼死力戰,奮勇殺敵。

青年學子輝哥,學生裝外披著“西蘭卡普”緊隨其后,一個士兵中彈倒下,輝哥接過士兵的步槍沖了上去,與阿志并肩戰斗。

將士們全部壯烈犧牲,戰場上一片血光火海。

年邁的錦兒用盡最后力氣揮舞著“西蘭卡普”向壯士們致意。終于,“西蘭卡普”從手中滑落飄向天外,老人倒下了。

土家族姑娘痛心疾首地呼喚:“大師——”

一塊巨大的土家織錦慢慢地覆蓋了壯士們的身軀,錦兒溶入了他們的靈魂,去追逐一生沒有得到的愛情……

落下紗幕,紗幕上寫著作者的題記。

一

酉水河邊。

酉水像墨綠色的彩綢向遠處飄去,碼頭邊木船桅桿林立,飛舞著船幫的彩旗。

平潔的沙灘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這一方山水的土家人正在舉行“跳馬”活動。

“跳馬”是土家族闔族連寨的節日性酬神歌舞活動。虔誠的酬神祭典,剛勁奔放的操旗跳馬,向土家族后人們反復闡述一個主題:為保衛和平幸福的生活,只有強壯自己的體魄。

兩匹用竹篾扎起的“馬”屹立在河灘上,馬頭生動活潑,馬身則只是骨架空著。跳馬的是男人,他們等待著心上的姑娘為馬身披彩,那是土家男人掙面子、姑娘顯手藝的最佳時候。

土家姑娘手舞著印花布、蠟染、家織布圍著“馬”翩翩起舞,準備給“馬”掛彩,男人們渴望著,焦急地等待著,看誰的馬披彩最多。

錦兒拿著包袱,包袱里裹著她精心編織的土家織錦——“西蘭卡普”。她在等待她的心上人跑下江土家船工阿志,今天她要為他的戰馬披彩。

一聲悠揚的“酉水船工號子”傳來,阿志帶著他的“馬”奔馳過來,他有意賣弄本事,騎馬飄逸河灘沙石飛揚。然后把“馬”并排放在河灘上。

寨主是跳馬主持人,宣布披彩開始。

樹皮號吹了起來。

土家的“鎦子”打了起來。

姑娘把“彩”披在了“馬”身上,大多數姑娘很知趣,她們是不會給阿志的“馬”披彩的。阿志的“馬”只能與錦兒的“彩”相匹配。他倆是天生的一對,熱戀的情人。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將彩披在阿志的“馬”上,與阿志打鬧起來,眾人等著看熱鬧,阿志很尷尬,從“馬”上把彩拿了下來蓋在黃毛丫頭的頭上,眾人大笑。他們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錦兒。

錦兒從包袱里拿出“西蘭卡普”抖開,眾人驚呆了,精妙絕倫的土家織錦他們見多了,像錦兒這樣出神入化的“西蘭卡普”令他們大為驚嘆,折服不已。

錦兒將“西蘭卡普”莊重地披在阿志的“馬”上。

眾人沸騰了。

寨主命人將另外兩匹馬挪走,沙灘只剩下披著“西蘭卡普”的戰馬,寨主領著眾人向“戰馬”祭拜。

有人拿上一把釣魚竿,寨主將一根根釣魚竿分發給未結婚的土家漢子,男人們異常亢奮,姑娘媳婦們十分驚恐。這是“跳馬”的一個內容,男子們釣姑娘。釣著誰誰就要與該男子假扮一場夫妻。

釣姑娘開始了,男人們追趕,女人們躲避,有人使壞,暗示大家一齊釣錦兒,他們把錦兒圍在中央,數根釣竿齊刷刷向她甩去,錦兒在中央左突右躲,突不出躲不掉,眼看就要成為男子漢的釣下之“魚”。

阿志十分著急,爭中生智,一甩釣竿,釣住了剛才為他的“馬”披彩的黃毛丫頭,急切地向寨主報告:“我釣上了大魚”。

釣魚的男人十分敗興,把火撒在了阿志的身上,姑娘們推著黃毛丫頭,男人們按住阿志的頭,要他倆玩拜堂游戲。錦兒知道阿志是在為自己解圍,心中釋然也樂得高興地看游戲。黃毛丫頭不諳人事,興奮地將馬上的“西蘭卡普”取下罩在自己頭上,阿志哭笑不得,跑了,黃毛丫頭“急了”,逮著誰就要跟誰扮假夫妻,男人們一哄而散。

下江又有貨船停靠碼頭,寨主的兒子輝哥出外求學回到家鄉。抗日戰爭爆發后,狼煙四起,大片土地淪陷,偌大的中國已擺不下一張課桌。他有著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回家鄉來動員父老鄉親踴躍參加全國的抗日戰爭。

他身穿學生裝到來,與鄉親們形成鮮明對比,大家很驚詫,紛紛問好致敬,土家族對有學問的人是很尊敬的。

輝哥正欲問候父親,黃毛丫頭逮住了他,非常高興。輝哥知道家鄉的風情,并不感到意外,他掀開了黃毛丫頭頭上的“西蘭卡普”,黃毛丫頭見自己逮住的是寨主家的少爺,一溜煙跑了。

輝哥捧著“西蘭卡普”贊不絕口,問父親:這是誰編織的?

父親指著錦兒:是她,我們土家山寨的錦雞鳥。

幾年不見,錦兒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且又有這么好的織錦技藝,輝哥心中頓生仰慕,夸說錦兒心靈手巧,錦兒不好意思將“西蘭卡普”接了過去。

父親詢問兒子:為什么回來了,學業成啦?

輝哥向父親也向鄉親們講述山外的世界所發生的一切……

日本侵略者的鐵蹄踏破了祖國大好河山;

城市被炸成廢墟;

農家的房屋在燃燒;

日本軍刀砍去老百姓的頭顱;

日本鬼子奸淫著中國少女……

我們非常熟悉的“怒吼吧,黃河”剛勁有力,鼓舞人心的旋律仿佛又在身邊響起——

群情激憤,阿志義憤填膺,帶領土家漢子跳起了“戰馬舞”,決心參加抗日隊伍,報效祖國。

錦兒為“戰馬”披上“西蘭卡普”,輝哥與阿志將“戰馬”高高托起。

土家兒女將與日本侵略者決一死戰!

寨主擔心地拉著兒子……

二

子弟兵要開赴前線了,家鄉父老按民俗為子弟兵擺下“牛頭大宴”。

河灘上支起了大鍋,鍋中煮著很大的牛頭,鍋下燃著熊熊大火。

姐妹、媳婦按規矩每人要往鍋中添加一瓢清水:祝福自己的親人清清白白,不碰血災,平安歸來。她們拿著土家族特有的水瓢,去清亮亮的酉水河邊汲水,滿懷深情地往大鍋中傾到家鄉的甜水。

眾人拾柴火焰高,孩子們在河灘上爭相撿著“水打柴”(漲大水時從上游沖擊下來的柴木,洪水退后,柴木卡在河灘的樹叢與巖巢中)。

他們不知山外發生了什么事情,但知道父輩、哥兄將離開他(她)們遠去,戀戀不舍,只能撿來“柴火”一個勁地往大灶里猛添。

火焰竄得更高,映紅了他(她)們可愛的稚嫩小臉。

輝哥與父親發生了爭執,寨主要兒子在家安心讀書,其實只是借口,內心害怕在戰爭中失去兒子。輝哥不聽勸阻,一定要加入土家子弟兵,火是自己點起來的,決不能讓自己躲在家里,置身世外。

寨主無奈,心生一計,吩咐管家在出征的壯行酒里給兒子的酒碗里放“蒙汗藥”,寨主將“蒙汗藥”交給了管家,管家依照主子的意思做準備去了。

土老司稟報寨主,出征儀式吉辰已到。

寨主宣布:“牛頭大宴”開始——

悲壯的牛角號響徹酉水兩岸。

阿志、輝哥帶領出征的土家漢子們跳起先祖的“八寶銅鈴舞”。

錦兒雙手捧著“西蘭卡普”交給寨主,“西蘭卡普”里有先祖的智慧與靈魂。寨主交給土老司,土老司將“西蘭卡普”掛在祭壇上,土老司祈禱祖先“八部大神”庇護自己的子孫。輝哥、阿志及出征的壯士對著先祖發誓:英勇殺敵,報效國家,不辱先祖。

土老司拿起師刀,從牛頭上割下一塊肉祭典“八部大神”。

禮畢,寨主一揮手,宣布“牛頭大宴”開始。

姑娘、媳婦們拿起小刀各自割下牛頭肉喂給親人們吃下。

“壯行酒”一字排開,寨主端酒一一送給出征的子弟們。管家把放了“蒙汗藥”的酒碗遞給寨主,寨主心緒復雜地送給兒子。輝哥端過酒碗與阿志碰杯,壯士們將酒碗高舉過頭頂,爾后一飲而盡。

土家子弟兵與親人們一一作別后,登上下江的木船。

輝哥在與父親作別時藥性發作昏倒在地,眾人不知為何,管家故作驚慌,呼喚著輝哥。

寨主一揮手:開船!

錦兒登高望遠,憂傷地向心上人揮手道別……

三

[數月后。

[燈光將舞臺分割成不同的表演空間。

輝哥被父親鎖在家里焦燥不安,他捶打著房門,無奈地吶喊,他的心飛向了抗戰的前線。

……

寨主心煩意亂,栓住了兒子的人栓不住兒子的心,措手無策。

管家為寨主出主意,讓輝哥少爺早日成親。

……

機杼前,錦兒心緒不寧地織著“西蘭卡普”,她思念著阿志,為親人遙祝平安。

……

管家將偽造好的“陣亡通知書”交給寨主,示意阿志已經陣亡,把錦兒娶過門來與輝哥少爺結婚。寨主于心不忍,子弟兵在前線流血,自己卻在背后捅刀,為了自己的兒子,他終于下定了決心,走這條不仁不義的黑道,為求良心安寧,他跪了下來乞求先祖的寬恕。

錦兒接到阿志的死亡音訊,悲痛欲絕。但日子還得過下去,她丟不下自己的“西蘭卡普”。寨主來提親,又礙于父母的嚴命,錦兒只得違心地嫁給輝哥。

[洞房花燭夜。

洞房里,錦兒頭上的紅蓋頭是那么沉重,她掀也掀不掉,心里也不愿意任何人來掀她的紅蓋頭,她的心在流血。

管家把輝哥拖進了洞房,他喝得大醉,他的心早已死了,并不在意新娘是誰。

朦朧中,輝哥感覺新娘的身材挺像一個人,錦兒的哭聲他聽起來耳熟,疑惑之下,他猛然掀開新娘的紅蓋頭——

錦兒?!輝哥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錦兒頭纏著孝帕,雙手端著阿志的靈牌,輝哥詢問錦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錦兒怒斥輝哥,趁人之危,威逼成親,臨陣脫逃,沒有血性。

輝哥滿腹冤屈迸發出來,訴說父親與管家的陰謀詭計,終日被人鎖在家里有翅難飛,有志難騰,有話難說……

輝哥的訴說,錦兒知道了真相,土家族是善良的,她原諒了輝哥,但要自己與輝哥成親,錦兒從心里是不愿接受的。

輝哥捧著阿志的靈牌痛哭,半晌,他回過神來,詢問阿志是怎樣死的。

錦兒掏出“陣亡通知書”遞給輝哥,輝哥仔細一看拍案而起:“陣亡通知書”是假的,他氣憤地撕爛“陣亡通知書”。輝哥為父親的所作所為無地自容。

錦兒氣憤地摘下孝帕,拼著命要與寨主評理,輝哥制止錦兒不可莽撞,一起想辦法逃出去尋找阿志。

錦兒示意自己已經被逼成親哪有顏面再見阿志。

輝哥揮毫寫下“休書”交給錦兒,錦兒感動,提出與輝哥結為干哥妹,輝哥欣然答應。錦兒拿出“西蘭卡普”掛在床頭,二人對著“西蘭卡普”起誓:做世界上最好的兄妹。

輝哥告訴錦兒,騙過寨主與管家,我們逃出去,吩咐錦兒快收拾東西。

輝哥叫來管家,告訴他,自己要和新娘子出去賞月。管家看著輝哥與錦兒十分親密,心里暗自高興,以為危機已經過去,風平浪靜,小兩口嘛誰不愛個郎才女貌。管家高興地為他倆打開房間,輝哥與錦兒終于逃了出去。

管家看見了撕爛的“陣亡通知書”,心中一驚,“不好!老爺——少爺跑了”。管家飛快地追了出去。

四

酉水河,碼頭邊。

悠悠的酉水船工號子。

船工們手撐竹篙嫻熟地駕馭著木船,酉水河是他們施展駕船技藝的好天地,在水中、在船上他們才真正感到快活。如魚得水,似虎進山。

輝哥與錦兒逃至碼頭邊,他倆拼命地呼喊著木船——

有人搭船,船家是樂意的,因為有錢可賺。船靠碼頭,輝哥與錦兒急欲上船,船佬大竹篙一擋:拿錢來——

走得匆忙,輝哥與錦兒誰也沒有帶錢,眼看管家帶人追了上來,輝哥萬分著急,錦兒急中生智,拿出“西蘭卡普”送給船佬大權作路費。

“西蘭卡普”就是一張名片。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土家織錦能手錦兒姑娘。“西蘭卡普”在眾船工中爭相傳看,愛不釋手。大家忘情地盯著錦兒看,能見著錦兒姑娘,船工們算是飽了眼福。

錦兒害羞了,船佬大把“西蘭卡普”還給錦兒:上船吧,不要錢。

管家帶著人手追趕上來,船佬大擋住管家去路,指揮船工帶錦兒與輝哥上船,土家人本來就好路見不平拔刀相向,更何況是他們心中的圣姑——錦兒姑娘。船工帶他倆上船后,船佬大一篙“魚躍龍門”登上木船,船兒箭一般射走了。

管家等人垂頭喪氣。

五

抗日戰場。

濃濃的硝煙遮住了太陽。

炮彈呼嘯著在陣地上爆炸,子彈“嗖嗖”地穿過戰士的身旁。

上尉連長阿志帶著土家子弟兵欲血奮戰,他們中間大多數人都受了傷,經過艱苦卓絕的戰斗,終于打退了日軍的瘋狂進攻。

阿志與土家子弟兵橫七豎八地躺在陣地上,他們相互包扎著傷口。

“馬桑樹搭燈臺”的歌聲仿佛從遙遠的家鄉傳來——

他們思念著家鄉的親人,思念吊腳樓的溫馨,思念家鄉的母親河……

經過千辛萬苦,輝哥領著錦兒終于找到了阿志他們。

錦兒見到阿志悲喜交加,撫摸渾身是血的身軀心痛萬分。阿志萬萬沒有想到和錦兒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還能見上一面,他激動萬分忘記了傷痛,與錦兒緊緊擁抱在一起。阿志清醒過來,這可是個要命的地方啊?!

阿志鄙視地責問輝哥,當初上船為什么突然暈倒,這個時候帶錦兒來是何居心?越說越氣,輝哥有口難辨,無話可說。

“你這是把錦兒送進了鬼門關?”阿志暴怒毆打輝哥,土家子弟兵怎能忍心錦兒姑娘死在這里。錦兒如果被日本鬼子抓去,他們的靈魂將永遠受到蹂躪,是天下最大的恥辱。想到這里,土家子弟兵一擁而上,痛打輝哥。

輝哥理解他們的心情,帶著錦兒來這里,他也后悔莫及,他寧可忍受肉體上的痛來減輕心靈上的苦。

錦兒萬萬沒有想到輝哥一番苦心受到阿志和土家子弟兵的誤解,她極力推開阿志及眾人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輝哥。

錦兒拿出了輝哥寫給自己的“休書”,向阿志及土家子弟兵述說過去發生的一切,輝哥是個多么好的人吶!

“兄弟,委屈你了。”阿志跪下向輝哥請罪。輝哥忍著疼痛,艱難地爬了起來,他扶起輝哥,倆人像兄弟般地緊緊擁抱在一起。

錦兒拿出“西蘭卡普”送給阿志,以表心跡。

阿志手捧著“西蘭卡普”感慨萬千,捧著”西蘭卡普”就是捧著家鄉,捧著民族的靈魂,捧著我們的精神血脈!

“西蘭卡普”在土家子弟兵手中傳遞,一個個感覺熱血沸騰。

阿志把“西蘭卡普”交給錦兒,對輝哥說:兄弟,錦兒交給你我放心,快帶錦兒走,讓她把“西蘭卡普”的技藝傳給后輩,發揚光大,讓我們的靈魂有所皈依。

已經來不及了,敵人從四面八方攻了上來。

阿志把錦兒按在掩體里,帶領土家子弟兵投入了激烈的戰斗,有人倒下了,輝哥接過烈士手中槍,投入戰斗,英勇殺敵。

戰斗異常殘酷,陣地上的子弟兵全部壯烈犧牲,阿志也身負重傷,敵人的進攻又失敗了。

錦兒萬萬沒有想到戰爭是這樣的殘酷,剛才還活鮮鮮的生命,瞬間就消失了,她抱著身負重傷的阿志痛哭,阿志拼盡最后一口氣,千言萬語說不出來,只是把錦兒的手和輝哥的手緊緊疊在一起……

阿志犧牲了。

錦兒和輝哥萬分悲痛——

錦兒把“西蘭卡普”蓋在阿志身軀上,失聲痛哭。

呼嘯的炮彈飛過,巨大的聲浪沖擊過來,敵人又要進攻了。

錦兒拿起鋼槍要與鬼子拼命,為死去的阿志和家鄉的子弟兵復仇。

輝哥奪過鋼槍,你不能死,你是我們“西蘭卡普”的最好傳承人,是我們土家人靈魂的守護神,打仗還有我,還有好多好多有血性的中國男人,為了我們土家人優秀的傳統文化,為了我們的精神家園,為我們靈魂的所依,你必須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輝哥從阿志身上揭起“西蘭卡普”,代表戰死的阿志和全體烈士,雙手將“西蘭卡普”高高舉過頭頂,慢慢跪下:活下去,錦兒,我們活著的和死去的求你啦……

錦兒忍著悲痛流著熱淚答應了輝哥的要求。

錦兒抱起阿志,深情地吻著烈士的額頭,像護著熟睡的嬰兒。

死去的已經對不住了,她不能讓活著的輝哥再留下遺憾。錦兒當著輝哥的面將休書撕得粉碎,親手將“西蘭卡普”披在輝哥身上,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這是最后的生離死別,一個傷心欲絕,一個從容鎮定。

錦兒猶豫了,生生死死都要和輝哥在一起!

趁其不備,輝哥狠了狠心,打暈了錦兒。輝哥抱著錦兒四處尋找藏身之處,戰場無處藏身,輝哥只好把錦兒放在兩塊大石的縫隙中,然后搬運壯士們的軀體將石縫嚴嚴實實地封住,阿志的軀體也在其中,這是壯士們對家鄉的最后貢獻。

敵人就要攻上來了——

輝哥夾起了炸藥包,拉燃導火繩,沖入敵群——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無字歌飄在硝煙彌漫的戰場。

一切歸于沉寂……

錦兒從壯士堆積的尸體中艱難地爬出——

天空中飄下一塊殘缺的“西蘭卡普”——

錦兒手捧著殘缺的“西蘭卡普”淚如雨下,她對著戰死的壯士起誓:一定織出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土家織錦,告慰烈士的在天之靈。

……

深情凄婉的“馬桑樹兒搭燈臺”歌聲響起。

緩緩飄來一塊巨大的“西蘭卡普”,掩埋了烈士們的軀體。

錦兒點燃了熊熊烈火……

錦兒緩緩地走向高坡,揮舞著殘缺的“西蘭卡普”向家鄉呼喚——

家鄉的熱土啊,快帶你英勇的兒子回去吧——

魂歸故里——

永永遠遠情系著美麗的“西蘭卡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