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該當國君

瀟瀟客

楚靈王很有藝術家風范,“楚王好細腰,一國皆餓死”,就是說他呢。他喜歡跳舞,經常身披羽毛,揮動羽翅,在宮殿里盤旋飛揚,舞姿奇譎靈動,超渺飄逸,搖曳著風姿獨特的楚國浪漫主義精神,透過兩千多年的歷史塵埃,把我們的幻覺照亮。楚靈王跳舞不是發泄和圖樂啊,而是出于祭祀目的。

既然要跳舞,自然喜歡細腰,所謂“楚腰纖細掌中輕”。于是郢都城里刮起了細腰風。“不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大臣們一天只吃一頓飯。各種減肥方法也都出來了。有吃辣椒減肥法,脫水減肥法,桑拿減肥法,點穴減肥法,水波排脂法,還有一些人跑到山上采草藥,做成“脂肪燃燒彈”,每天吃三顆,燒掉體內23%的脂肪。臣子們都減肥減得虛弱無力,倚著東西才能站住,扶著東西才能起立。每次暴風過后,都有一些人把腰吹折了。

楚靈王也喜歡打仗,公元前528年,他在安徽省鳳臺地區,跟東邊的吳國人打起來了。

當時,天上下起了大雪,飄飄搖搖,山中全白了。北風凜冽,楚靈王身穿著羽絨襖,腳下穿著豹皮鞋,暖暖和和地走在軍營里,手里捏著鞭子,頭戴皮冠,外披翠鳥的羽毛斗篷,檢閱士兵。

“好熱呀,你不熱嗎?今年冬天怎么不冷兮?四時真是不正呀。”楚靈王一邊脫下自己的翠鳥羽毛斗篷,摘下皮冠,解開羽絨服,一邊對右尹說。

右尹心想,真氣人啊,您穿得這么高級,能冷嗎?不看看遠處的士兵,冬衣不足,草鞋短褲,擁著銅戈冰甲,地凍天寒,風刀霜劍,哆嗦得正像寒風中的葉子啦。

正在這時候,壞消息傳來,楚靈王的弟弟棄疾宣布造反。棄疾買通了郢都城內的人,一個冷不防,把楚靈王的倆兒子給捅了,兵不血刃占領郢都。

一千里以東,楚靈王聽說自己兩個兒子被殺了,驚得從車上倒栽下地,放聲痛哭。右尹說:“大王先別哭了,您看,軍士們都在逃跑了。”

士兵果然都跑得差不多了。楚靈王就剩了光桿司令一個。他穿著那件越磨越破的翠鳥大衣,毅然決定徒步回國。他艱難跋涉,一路掉下的翠鳥毛毛,都被勤謹的松鼠拾去過冬。他的豹皮鞋在跋涉了四百里水雪泥濘之后,也成了烏鴉皮。行在無人之處,日暮途窮,楚靈王彷徨到最疲最餓的時候,力氣盡了,山里除了猿猴,再沒有一個像人的影兒了(甚至猿猴都比他老人家更像人些)。

正在這時候,他卻邂逅一個熟人,曾經是他宮廷里的清潔工。靈王嘶啞著嗓子喊:“你,快給我找飯去,我已經絕食三天了。”清潔工說:“新王下了法令,給您送飯是要滅三族的。”

楚靈王的細腰,已經細得支不動身子。于是他枕著清潔工的大腿,趴在地上喘氣。清潔工也許是怕滅族,也許是怕被他傳染虱子,趁楚靈王睡著了,用土坷垃墊在靈王腦袋下面,自己拔腿跑掉了。

靈王被餓醒的時候,正在做夢吃紅燒肘子,醒來發現,嘴邊啃的卻是土坷垃。清潔工跑了,楚靈王沒有大發雷霆,因為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酸風射眸,寒日相吊,楚靈王完全精神崩潰了,于是這個具有藝術家才質的、擅長跳舞的楚靈王,在一棵大樹下,凄涼地上吊自殺了。

他本來是不應該做國君的啊。

編輯/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