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夫海怪

陳培琦

2007年12月，正當多數(shù)國內軍事愛好者和相關媒體的注意力聚焦在東鄰日本新型AIP潛艇“蒼龍”號的時候，在北半球極夜中的俄羅斯北莫爾斯克，一艘外形奇特、身世神秘的潛艇隆重而低調地滑入水中。雖然同為“AIP潛艇”，該艇的技術含量和保密程度卻都比“蒼龍”高出許多。盡管此前有俄羅斯地方媒體自作主張地“爆料”，后有俄主要媒體之一的國際文傳電訊社進一步“確認”，但它當時留給外界的唯一印象，就只有下水前的水兵列隊和碰碎香檳酒的照片。至于潛艇的形象，只能說連“一鱗半爪”都沒有，如同那些被傳說得神乎其神的“海怪”照片。直到一年多以后，當一些比較完整的照片為外界所知，人們才對它有一個最初的了解。那么，就讓我們來領略一下這頭被稱為“薩羅夫”的“斯拉夫海怪”的風采。

俄羅斯的AIP之路

雖然不怎么為人所知，但事實上，俄羅斯才是世界上最早開發(fā)出實用化的AIP潛艇的國家。早在上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就在繳獲的德國“瓦爾特”型實驗潛艇的基礎上，開發(fā)出采用“閉式循環(huán)柴油機”的Q級潛艇。與“瓦爾特”型實驗潛艇過分理想化但復雜的動力系統(tǒng)(先以催化劑促使過氧化氫釋放富氧蒸汽推動蒸汽輪機發(fā)電，再回收富氧蒸汽作為柴油機在水下工作的氧氣來源)不同，Q級潛艇直接在艇內安裝液氧儲存設備，在水下將液氧重新氣化后輸送給柴油機。雖然當時還沒有“AIP”這個概念，但我們可以認為Q級潛艇已經(jīng)符合了AlP潛艇的所有技術特點，比瑞典“哥特蘭”號早了將近40年，是目前已知的第一種量產(chǎn)服役的AIP潛艇。

但是，由于Q級潛艇攜帶大量強助燃性的液氧，加上設計和制造中存在一些缺陷，存在較多的安全隱患，先后發(fā)生了多起事故(但也從未發(fā)生過潛艇沉沒、全員遇難的重特大事故)，造成多名官兵傷亡，被前蘇聯(lián)海軍高層認為“不安全”。加上隨后蘇聯(lián)在核潛艇領域的飛速進步，所有的Q級潛艇很快退出現(xiàn)役，漸漸被人們所淡忘……蘇聯(lián)解體后，在國際軍售市場表現(xiàn)得十分活躍的俄羅斯先后提出在“基洛”級和“阿穆爾”級常規(guī)潛艇上加裝閉式循環(huán)柴油機艙段，使之成為“AIP潛艇”的設想。但一來當年的Q級潛艇“名聲不好”，二來現(xiàn)在獲得AIP技術的渠道已經(jīng)很多，因此除了喜歡到處買武器的印度之外，沒有別的客戶對此表現(xiàn)出任何興趣。

與AIP潛艇的發(fā)展歷程幾乎一樣長的是另一個看似美妙卻也讓人覺得有些瘋狂的構想——在常規(guī)潛艇上安裝小型核反應堆，使其具有核潛艇的一些性能特點(即使只是一部分)。與無論怎么先進，都還是要消耗燃油的“傳統(tǒng)AIP技術”相比，小型核反應堆的自持力更強，至少在水下的生活供電、制取氧氣及淡水都能達到核潛艇的水平——近乎無限，核反應堆可以長期使用而無需添加燃料……但另一方面，安裝核反應堆的技術成本和風險無疑比“傳統(tǒng)的AIP艙段”要大得多。況且，如果在常規(guī)潛艇上裝了核反應堆，那它到底是常規(guī)潛艇還是核潛艇(不少核潛艇上也有備用的柴油動力裝置)?于是，相關國家對于這種設想無一例外地采取了非常小心和低調的態(tài)度，加拿大曾經(jīng)宣稱計劃在購自英國的二手“支持者”級常規(guī)潛艇上加裝小型核反應堆，隨后由于“支持者”級接二連三發(fā)生火災等事故而作罷。也有資料顯示，蘇聯(lián)曾經(jīng)在1985年試驗性地將一部功率600千瓦的小型核反應堆安裝在一艘常規(guī)潛艇上，但對于該項試驗的具體及后續(xù)情況，無論是前蘇聯(lián)還是俄羅斯都諱莫如深。

2007年9月，俄羅斯著名的“原子城”——薩羅夫市市政府網(wǎng)站不慎“走嘴”：在公布俄海軍著名的“功勛艇長”謝爾蓋·克羅什金上校與兩名下屬軍官訪問該市的消息時，“曝光”了俄羅斯正在建造與該市同名新型潛艇的“絕密”。盡管消息公布不久即被刪“薩羅夫”號下水儀式上，按照西方艦船下水的慣例，要打破一瓶香檳除，但是已被當?shù)孛襟w廣泛轉載。就在2007年12月15日，當國內多數(shù)軍事愛好者和媒體的目光尚聚焦在日本新下水的“蒼龍”號AIP潛艇的時候，俄羅斯主要媒體之一的國際文傳電訊社報道稱：“薩羅夫”號新型常規(guī)潛艇于前一天從北莫爾斯克的北方機器制造企業(yè)下水。與普通常規(guī)潛艇不同的是，“薩羅夫”號上裝有小型核反應堆作為“輔助動力”。設想與現(xiàn)實之間，似乎有了某個交點。不過，與喧囂了好幾天的文字報道相比，當時國際文傳電訊社給出的該艇的圖片資料少之又少，只有下水前在艇艏上擊碎香檳酒瓶和下水儀式上水兵列隊的照片，這些照片都完全隱藏了潛艇的所有特征。因此，當時幾乎沒有人能了解哪怕是基本的描述下神秘的“薩羅夫”號潛艇的大致情況。與技術含量并不非常高卻被大張旗鼓地報道的日本“蒼龍”號潛艇相比，“薩羅夫”號顯得低調而神秘，以至于有不少人質疑它的存在。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包括海軍在內的俄羅斯軍隊在各個領域都有了很大的發(fā)展和變化，卻很少有人再提起“薩羅夫”號了……

海怪“薩羅夫”

直到2009年初，幾張較為清晰且完整的照片出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這些照片被認為是在“薩羅夫”號下水儀式上拍攝的，但在當時未被允許公開。我們有理由認為，如果不考慮故意作假的可能性，那么照片上顯示的是一種過去未知的俄制新型常規(guī)潛艇。對照國際文傳電訊社的文字報道，該艇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薩羅夫”號。

從照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一艘排水量在3000～4000噸之間的潛艇在某個水面上有少許浮冰的造船廠下水，艇艏的圣安德烈斯旗顯示它屬于俄羅斯海軍。考慮到俄海軍潛艇的普遍噸位，我們認為它是一艘常規(guī)潛艇(至少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核潛艇)。該艇與著名的“基洛”級常規(guī)潛艇很相似，但也有不同之處，這些都與國際文傳電訊社的文字報道中對“薩羅夫”號的描述十分切合。因此，如果排除照片為偽造的可能性，那么可以認為該艇正是“薩羅夫”號。

根據(jù)國際文傳電訊社的報道：“薩羅夫”號潛艇設計型號為20120型，設計工作早在1989年就已經(jīng)開始，設計單位是著名的“紅寶石”中央設計局。建造工作同年在下諾夫哥羅德的“紅索爾莫沃”企業(yè)展開，后交由北方機器制造企業(yè)完成，首任艇長正是深受器重的謝爾蓋·克羅什金上校。“薩羅夫”號艇長72.6米、寬9.9米，吃水7米，水下排水量3950噸，最大下潛深度300米，外形與“基洛”級常規(guī)潛艇很相似，但也略有不同，是“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常規(guī)潛艇之一”。順便說一句，“當今世界上最大的常規(guī)潛艇”一直是一個“有爭議”的命題。雖然長期占據(jù)這把“交椅”的是澳大利亞在瑞典的技術幫助下建造的“科林斯”級，但其實已經(jīng)有包括日本“蒼龍”號和這次俄羅斯“薩羅夫”號等幾個很有希望“挑戰(zhàn)這個稱號”的“選手”。而且隨著常規(guī)潛艇越造越大，“挑戰(zhàn)者”會越來越多，只是它們從來沒機會在一起“比大小”。

從照片上看，該艇的艇艏和指揮臺圍殼與“基洛”級幾乎相同，卻與著名的“阿穆爾”級大相徑庭。艇體應為雙殼，指揮臺圍殼上沒有升降舵，艇身上也沒有看到，很可能是在艇身上有可收放升降舵。艇艉雖然沒有明確的照片，但從側面照片上看不到水面上有“十字形”艉舵的上半部分考慮，很可能也是與“基洛”級一樣的“T形”艉舵，即“海貍尾”。這也意味著該艇是以“基洛”級為技術基礎的，但與后來的“阿穆爾”級沒有多少關系。

當然，照片上的“薩羅夫”號與“基洛”級也有一些很明顯的不同：一個是艇身前部兩側的凸起，猶如兩個“耳朵”，無論從正面還是側面的照片上看，都十分顯著。我們無從得知里面加裝的是何種設備，可能與報道中的小型核反應堆有關，但也可能是一種新型聲吶基陣，而且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另一個就是指揮臺圍殼后方有一個明顯的“龜背”狀突起，宛如某些彈道導彈潛艇的導彈艙。雖然也不排除與動力系統(tǒng)有關的可能性，但更大的可能就是某種型號的導彈發(fā)射艙。因為在俄羅斯向印度推銷的“阿穆爾”級改進型潛艇模型上，就有類似的“布拉莫斯”反艦/巡航導彈發(fā)射艙。俄羅斯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繼續(xù)發(fā)展專門的飛航式導彈潛艇的國家，相對于通過魚雷管發(fā)射導彈的“單純的”攻擊潛艇，俄海軍更器重具有專門飛航式導彈發(fā)射筒組成發(fā)射艙的飛航式導彈潛艇，如威力強大的“奧斯卡”級。而隨著美國將部分“俄亥俄”級彈道導彈核潛艇改裝成為發(fā)射“戰(zhàn)斧”巡航導彈的“戰(zhàn)術俄亥俄”，可以認為美國也部分接受了“專用飛航式導彈潛艇”的思路。

根據(jù)國際文傳電訊社的報道，

“薩羅夫”號將被交付給俄北方艦隊，主要用于“擔負新動力技術和新武器的試驗任務”。北方艦隊是俄羅斯海軍核潛艇精華聚集之地，隨著普京制訂的“復興海軍”計劃的穩(wěn)步推行，多艘蘇聯(lián)于上世紀80年代建造的核潛艇被大規(guī)模整修和翻新后，重歸北方艦隊的戰(zhàn)斗序列，加上艇齡較短的“阿庫拉”級核潛艇也為數(shù)不少。而且該艦隊的活動海域是深廣的北冰洋和大西洋，更適合“真正的”核潛艇，“薩羅夫”號的到來本身并不能增加多少戰(zhàn)力，因此該艇以實驗為主的說法還是可信的。關于“薩羅夫”號的動力系統(tǒng)、電子系統(tǒng)和武器系統(tǒng)的具體情況，外界幾乎一無所知。只能這樣說，從該艇外觀上的一些特別之處看，其裝有小型核反應堆是有可能的。另外，可能還裝有某種新型側舷聲吶基陣和導彈發(fā)射艙(很可能用來發(fā)射類似“寶石”的超音速飛航式導彈和一種反潛導彈)。此外，俄羅斯新研制的大深度通用熱動力魚雷(UGST)和新一代電動魚雷也極有可能被集成到“薩羅夫”號上。

掀起千層浪

至此，在更多、更具體的資料被披露出來(如果近年內會披露的話)之前，對于“薩羅夫”號來龍去脈的介紹也只好到此為止了。但是，如果“薩羅夫”號確實是一艘“帶有小型核反應堆的AIP潛艇”，那它帶來的影響卻遠不是一艘先進的潛艇那么簡單。

如果裝有核反應堆的常規(guī)潛艇被成功投入應用，那么它將使得常規(guī)潛艇與核潛艇之間的分野變得模糊。在一艘3000～4000噸級，也就是法國“紅寶石”一級的潛艇上，同時裝有柴油機和核反應堆，那它究竟是常規(guī)潛艇還是核潛艇?安裝在“常規(guī)潛艇”上的核反應堆，如果不只是提供水下的生活供電和制取氧氣及淡水(這種可能幾乎是微乎其微)，而同時也作為潛艇動力的話，那么它與核潛艇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因為這樣一來，這艘潛艇的水下自持力和自航力就完全達到了法國“紅寶石”一級的核潛艇的程度。國際文傳電訊社的報道稱“薩羅夫”號在水下使用核反應堆可以實現(xiàn)10～17節(jié)的航速，這已經(jīng)達到了一些早期核潛艇的水平。

另一方面，如果這樣的潛艇仍然被定性為“AIP常規(guī)潛艇”，那么這種潛艇的輸出，也就不違反《核不擴散條約》，從而可以投放國家市場。在當今這個很多國家希望獲得水下長航時潛艇(其實一個不能擺上臺面的想法就是獲取核潛艇)、來擁有對于大國艦隊水下威懾的世界，可想而知一艘“裝有核反應堆的常規(guī)潛艇”將帶來多大的吸引力。就在前不久，法國允諾將為巴西提供“建造核潛艇所必要的幫助”，這在無形中已經(jīng)開了某種先例。有其一必有其二，“薩羅夫”號的照片在這樣的微妙時刻被披露出來，又有何更深層次的意義?如果“薩羅夫”號成為國際潛艇市場的新貴，將給世界海軍格局帶來怎樣的影響?……我們拭目以待。

(編輯弓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