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米迪運河考察記

于　冰

米迪運河穿過法國南部地區，它的建造曾經創造了世界現代史上最輝煌的土木工程奇跡。1666年，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批準皮埃爾·保羅·里蓋男爵開始修建一條連接大西洋到地中海的運河，以避開直布羅陀海峽、海盜和西班牙國王的船隊，促進貿易的繁榮，并大大提高朗格多克省和吉耶納省的優勢。所以米迪運河有時被稱作朗格多克運河或雙海運河。2008年11月下旬，我們有幸受法國文化部和法國國土地開發、裝備與交通部等有關部門的熱情接待，親身領略了這一1 7世紀歐洲最宏大的土木工程項目的魅力。

在米迪運河流過的法國南部優美的自然景色中，散布著眾多中世紀的小鎮，羅馬時期、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堂，遠古洞穴遺址，古老的葡萄酒莊園，小巧精致的特色博物館。沿著運河游覽，在任何一處停下，游客都可以發現和品味獨特的文化和鄉土氣息。盡管如此，作為世界遺產的米迪運河構成卻極為單純。其河道由5部分構成：即240公里的主河道，36.6公里的支線河道，兩條引水用的水源河道及兩小段連接河道，共計360公里，另外包括運河上的328座各類船閘、渡槽、橋梁、泄洪道和隧道等建筑工程設施，其中船閘就有65座。它代表著內陸水運技術在工業社會發展到的新水平，突出了運河本身的水利工程性質和技術特色。米迪運河的修建，從1667年至1694年，耗時15年，溝通了圖盧茲(T0u10use)到地中海的航道，創造了在技術上領先于其時代的工程業績。它的建成為工業革命鋪平了道路。1996年，米迪運河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它被認為是“現代最偉大的工程成就之一，它直接迎來工業革命和現代技術時代，是技術傳播的典范。此外，它還將技術創新與高超的建筑與景觀美學設計結合，無與倫比?！边\河沿線的其他類文化遺產也已列入相應歷史建筑或歷史地區得到保護。對遺產分類加以保護，有助于保持文化遺產的多樣性和個性，而今，通過適當的管理，減少利益相關者的矛盾，降低管理成本，提高管理針對性和效率，也使米迪運河適應了現代的需要，繼續保持活力。

當我們參觀米迪運河檔案館時，檔案館瓦尼耶先生如數家珍地將一件件關于米迪運河的原始文獻展示出來，讓我們對它的原始面貌和歷史脈絡有了更多認識。運河遺產的變化特性與真實性間的平衡，是運河遺產保護的關鍵，而運河歷史文獻在體現運河遺產真實性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運河歷史文獻或許是真實與變化間的橋梁，米迪運河上很多已不可見的設施，我們在資料齊備的米迪運河檔案館中見到了設計圖紙。從檔案館到運河沿線各個時期的設施遺存代表，我們真實地感受到運河技術的變遷與發展，感受到社會、經濟和人民生活的活力與進步。

從一些方面比較，我們可以看出法國的米迪運河與中國的京杭大運河代表著不同性質的運河技術發展階段。有法國傳教士這樣描述在中國運河見到船只盤壩情景：“為使船不致滑脫而在船的左右拴牢纜繩后，利用他們所掌握的幾個絞盤，工人靠自己的臂力一點點把船提起，直至達到上面運河的高度、船只可以繼續航行為止。這項操作費時很長，十分艱巨，并異常危險。如果他們能見到我們的船閘只需一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打開或關閉，使我們最長最重的船只或上提或下降安全渡過閘口，他們該會多么驚奇啊!”那么，法國當時采用的是什么閘門升降技術呢?在17世紀米迪運河的設計中，已經運用了現代力學原理，如閘室側壁呈圓弧形向外凸出，閘門也向水流上游方向斜交關閉，以承載更大的土力學和水力學負荷。從設計圖中可以看出，他們已經采用了軸承技術。

米迪運河在申報世界遺產時的價值評述中，有這樣一句話：“運河產生了許多技術與建筑思想，有些思想是古怪的，但大多數思想都構思精良并得到有效實施……”。米迪運河上富有特色的圓弧型閘室設計可能算是所謂的“古怪”設計。在17世紀米迪運河的設計中，閘室側壁呈圓弧型向外凸出，原本是要避免閘室側壁在水排空后向內擠壓坍塌，卻未考慮高水位時水壓的相反作用力。因此這一設計在以后各地的閘門設計中都不再應用。

當然我們不能簡單地比較兩條運河的技術價值。中國京杭運河的自然條件比米迪運河復雜得多，在完全依靠人力的農業社會階段實現跨越五大流域的通航，其規劃、設計、施工和管理是人與自然聯合工程的奇跡。

現在讓我們走近米迪運河，去了解運河沿線幾處重要地點。首先是瑙魯茲地壘(Nau rouzeS…)——米迪運河的分水嶺。找到運河河道的最高點，是整個工程的關鍵，具有重要的技術價值。補給運河的水源從這里進入運河，西流入大西洋，東流入地中海。米迪運河的總設計師皮埃爾·保羅·里蓋出生于瑙魯茲，歷經十余年踏遍這里的山區為運河尋找水源。他和助手們在此建了一座小型水壩把水壅抬起來，撤掉石頭后水流向兩邊分流，證實了此處即分水嶺。瑙魯茲海拔193米，高出加龍河57米。

解決越嶺運河的水源問題一直困擾著夢想溝通地中海和大西洋的設計師們。早在1516年，達芬奇就曾來到法國受命調查勘測一條能夠連接大西洋與地中海的人工運道，卻沒有成功。直到150年后，天才工程師里蓋才在家鄉山區解決了這一難題。他在距瑙魯茲20公里的高山河谷修筑了圣費雷奧爾大壩，為米迪運河提供全部水源。圣費雷奧爾(StaintFerreoI)大壩是整個米迪運河上工程量最大的工程，為堆土壩建筑，中間為砌石防滲墻。壩頂長780米，壩底長140米，上、下游兩石筑擋水墻之間的土石方量153，000立方米，蓄水庫容6，374，000立方米。大壩工程的創新之處還在于它在不同高程設計的泄洪和清淤設施。圣費雷奧爾大壩壩高35米，在其后165年間一直保持世界第一高壩的地位。

米迪運河上擁有世界第一條航運隧道——馬爾帕斯隧道，它標志著現代工程技術在越嶺運河修建中的應用。馬爾帕斯隧道是世界首條使用火藥開鑿的隧道，標志著巖石掘進技術取得飛躍性進步。隧道長157米、寬6.7米、高8.2米，施工用時2年，1681年建成。隧道下方還有另一條1247年開鑿的排水管，通過豎井與其連通。這條地下排水涵管長1360米，斷面1.5×2米，至今仍在使用。

米迪運河上的運河橋設計富有創造性，它實際上是運河與自然河流的立體互交，以保證航船不受自然河水的沖擊。勒皮德爾(Repudre)引水橋建于1665年，橋長135米，跨度9.15米，是法國建造的第一座運河橋，也是當今世界上最古老的運河橋。路易十四時期的大工程師沃邦以此為基礎，在運河上又建造了其他橋，如今大部分依然保存完好。

雖然米迪運河建于17世紀，

但它仍然在不斷變化，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變化本身也成為其特征的一部分。運河的變化反映了運河工程技術、應用技術和管理實踐的發展歷程。圖盧茲的盧默(Jumeaux)橋是米迪運河與加龍(Garonne)河的交匯處，米迪運河從此開始向東通往地中海。后因泥沙淤積，18世紀另辟布里埃(Brienne)運河迂回接入加龍河，19世紀米迪運河又接入新修建的加龍運河。在這一運口發生多次變化的關鍵遺址地區，我們看見的是高速公路橋飛架其上。詢問最早米迪運河入加龍河的運口位置，法國航道管理局(VNF)的工作人員只是遙指橋下，沒有具體說明。

米迪運河上著名的方塞拉納(Fonseranes)梯級船閘也歷經改造。20世紀60年代修建的取直跨河水道，將原九級船閘截為六級船閘。更有一條所謂創新性的現代升船機于20世紀80年代建在梯級船閘旁邊，因使用不便建成后就基本廢置。它與壯觀的梯級船閘很不協調，VNF的工作人員并不避諱把我們帶離常規游覽路線去參觀它。壯觀的梯級船閘令人感嘆，同樣壯觀卻荒涼的升船機坡道卻令人沉思。

米迪運河的永久財產權曾在1666年授予設計師里蓋及其繼承人，1897年國家將其回購。在1994年申報世界遺產時，米迪運河并沒有專門的管理規劃，目前米迪運河的管理分國家級和地方級。國家級涉及的行政管理部門有土地、裝備與交通部、環境部和文化部，具體管理機構為法國航道管理局(VNF)，這是1991年成立的國家公共事業單位。在地方，涉及的行政管理機構有圖盧茲大區航管局。國家建筑與城市管理局負責受保護遺址和景觀的管理，具體通過大區環境管理局進行管理；文化部下屬的大區文化管理局專門管理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歷史紀念物。由于歷史原因，法國的地方鄉鎮相當獨立，難于統籌協調，雖然有些鄉鎮已經開始自發組織起來共同保護和開發運河資源，但到目前為止仍未有總體管理規劃出臺。米迪運河現在基本上在原有的管理體制下運行。

在政策法規方面，米迪運河適用的法規是《公共水域及運河條例》，該條例管轄法國境內所有水道。條例中設有專門章節(第236-245)規定米迪運河的管理，米迪運河也是《條例》中惟一一條享有專門章節規定的法國境內水道。其中第245條規定了運河管理部門和沿線鄉鎮對運河的保護和維護職責。米迪運河上早有若干設施在1913年的法令中被列為歷史紀念物，還有若干遺址和景觀也在1930年的法令中被列為受保護遺址和景觀。

在最初的規劃中，米迪運河將視線所及區域都劃定為緩沖區，但事實證明此舉不夠現實。因此現在建議的緩沖區僅限于運河沿線鄉鎮范圍內(在某些地段，如果鄉鎮以外的地方會對運河產生直接影響，則將其納入范圍)，以便進行有效的管理。米迪運河申報世界遺產的長度為360公里，面積11.72平方公里，緩沖區面積2014平方公里。

在運營方面，2007年約有一萬只游船通過米迪運河的卡爾卡松(Carcassonne)至雷塘(IEtang de Thau)段，比上年增長6％。除旅游收入外，米迪運河的經營收入還包括沿線農業灌溉水費，管理范圍內的土地、房屋、設施租賃等。但總體上入不敷出，收入只占支出的三分之一左右，需要依靠VNF其他地區的運營收入彌補。

在歐洲訪談運河保護與申遺的過程中，各方面都對中國大運河的巨大規模表示驚嘆，同時對我們的管理措施表現出極大的關注。法國米迪運河長度僅僅是京杭大運河的五分之一，管理已經頗為棘手。我國大運河的管理更是艱巨的挑戰，需要充足的心理準備和政策準備，不能只在技術層面保護運河。盡管由航運部門管理運河遺產存在一定的問題，但僅由文化(文物)部門負責大運河的規劃、保護和申遺弊端更甚，這需要盡早加強與國家發改委、交通、水利、建設、土地、環保等部委和各級地方政府的合作，爭取廣泛的支持與理解。運河遺產的完整性，不能依靠將龐雜類別的遺產捆綁在一起來體現，而更重要的是運河河道本身及其功能的完整保存與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