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一、相見恨晚·計程車司機
自1949年兩岸分治,到如今我這樣的大陸公民能踏上臺灣島,“兄弟鬩于墻”已長達一個甲子。這實在是一件很怪異也很令人痛心的事。大陸同胞到臺灣,在2008年11月“陳江會”所簽“三通”協議得到雙方立法機關批準生效之前,比大陸同胞到新馬泰,到有過戰爭狀態的韓國、越南還難,更不能與臺灣-日本居民互免簽證相提并論。
且說兩位計程車司機。一個是我們剛進臺北,住店后去“鼎泰豐”晚餐的路上遇到的。這位仁兄衣著隨意,與上海出租車司機的統一制服配白手套仿佛做的是兩個行當。他為人熱情,頗為健談。他的駕駛室里掛的掛擺的擺,像開雜貨店的。正中供奉著觀音菩薩,一邊是關公,一邊是道家的什么神,倒也不難辨認。他對我們解釋說,那把破羽毛扇,不是他為省電不開空調準備的,那代表濟公和尚,是花錢開了光的;另外,那一綹絲線,意味著要廣結善緣。不要暗笑人家迷信,心中有神靈的人,比除了“實力”和權術什么都不信的人要好相處。
另一位是送我們到臺北火車站的。這位仁兄也很健談(不知大都會的出租車司機是不是都很能侃。他好像對馬英九很不滿,說馬英九的祖上是蔣家親信,是戴笠的部下,殺人不眨眼云云。說歸說,服務一樣周到,幫乘客拉車門、護頭頂,搬行李,頗有古風。
據說,做臺北的計程車司機很容易,只要你取得了駕駛證,受這一行的相關培訓合格,就可以上路,根本不需要交錢給什么公司來管你。法律管你,市場供求關系調節,如此而已。
二、價廉·食美
臺灣行給我印象最深的幾點之一是,物價低廉,遠超出我的估計。坐計程車,臺北的起跳價(大陸叫起步價)是70元新臺幣,按我在機場“兩替”的比率4.93:1,是人民幣14元多一點,與北京、上海的起價10元,相差幅度不大。與我們同行做錄像的臺北攝影家翁先生說,公共汽車一段(10多站吧)是15元新臺幣,地鐵(臺灣稱“捷運”)一段是20元新臺幣。前者比廣州大巴一般上車2元(冬天不開空調也一樣)貴一半;后者跟廣州地鐵的價格差不多,也許還便宜一點。
我在宜蘭縣從車中看到路邊理發的標價是100元(新臺幣),相當于人民幣20元多一點,這與廣州街頭大多數發廊的價格相當。我們在臺北市太原街逛“集貿”市場,看到純棉的T恤才99元新臺幣(人民幣約20元),質量相當不錯。
說了這么多,請注意兩岸物價比較的基礎,臺灣人均年收入是1.8萬多美元,大陸是2360美元多一點,兩者相差近8倍。物價卻相差不多。我說的當然是一個粗略的直觀的比較,不包括加權平均之類。細究起來,北京、上海人均年收入也許上萬美元了,上述價格之比與臺灣-京滬人均年收入之比大體相當。但是京滬的人均年收入是否被暴發戶們拉扯得太高我不知道,低收入的農民工在京滬謀生,市場價格不會為他們而降卻是肯定的。為什么作為按世界銀行標準屬于高收入地區的臺灣,物價那么低廉呢?我不知道。
對臺灣的吃,大體有三個印象。一是美食的地方多,品種多,至少不亞于廣州和成都人的“(愛)好吃”。二是做得精致。其實原料品種一般。所謂“麻薯”,就是地瓜吧,可是人家做得味道好極了,成了花蓮特產。有一種美食,是蘑菇做的,卻像牛肉一樣耐嚼,口感極好。第三是吃起來放心。我胃不好,不敢多吃魚肉,喜歡吃蔬菜,比如初到廣州時愛吃西洋菜,而現在看見西洋菜長在污水中,根本不敢買了。在臺灣卻沒了心病,但見藍天碧水及誠意寫在臉上的店家,生吃只洗不下鍋的蔬菜,不會疑心生暗鬼。
三、志工·基金會
早就聽龍教授說過:臺灣最珍貴的部分,其實是它的民間力量而非政府。雖然短短幾天,觀察所得只能是浮光掠影,對于這一點已有強烈的印象。
最令人難忘的是臺灣島幾乎無所不在的“志工”(義工,志愿者)。在花蓮的第二天,我們參觀了“慈濟精舍”。它的主人就是陳云林訪臺期間拜會過的“證嚴上人”——佛教“慈濟宗”的宗師兼住持人,創辦有多處多所慈濟學校、慈濟醫院的慈善家。“精舍”是她的“老家”。在這里可以看到出家人(我看到的都是比丘尼)在勞作。同行的臺灣朋友說,這些志工,可能就是身家億萬的實業家,在自己的財團里一呼百應,但在這里他們就是普通勞動者、工作人員,服從分配,做最平凡的事務。
同行的翁先生,是臺南人。他說,在臺灣說“我是農民!”那是很自豪的,如果不意味他是富人,至少不是窮人。翁先生的老家還有一畝多地,他說那是不會賣的。我想那是他的文化之根,也是他的祖產,度假村、兼創作中心。“香格里拉休閑農場”的董事長張清來,與我同歲。他年輕時也曾想跳出農門,休學后在農村覺得沒出路,也不想跟人進城打工,農作之余自學七年已取得參加全臺公務員考試的資格。不過,他有眼光有志氣,放棄考試回鄉創業,成了臺灣“休閑農業之父”。從他的身上你可以感到,說“我是農民”絕不意味著低城里人一等。
四、警察·人民公仆
警察的形象最能反映一個國家或地區治理的文明程度;警民關系可以說是社會治理的一根標尺。我們接觸的警察都很友善。在“九份”的黃金博物館園區,派出所的警察不知是不是猜出了我們來自海峽那一邊,對我們非常友好。
可以借帽子給我們拍照嗎?可以。送你們也行。我們接過警官的帽子看,內襯有產地,是上海。我想,青天白日的“國旗”說不定也是江浙的工廠生產的?
在臺一周,我們接觸了、跑了臺北市政府、宜蘭縣政府、“中華民國立法院”三家機關。
臺北市政府就在大馬路邊,除了正門有一對傳統的標志衙門的石獅(這石獅在大陸機關被視為封建權力象征棄而不用,移到了國有銀行等單位的門前),沒有門衛。
我們在“立法委員”邱毅的辦公室待了不短的時間,因為他這天出席什么會議去了。臺灣的“立委”的政治地位,相當于大陸人大常委會的常委,但因為是直選的,只對選民負責,腰桿挺硬,上到“總統”“行政院長”,下到公務員,沒有不敢批不能批的大官。
他的辦公室大約有40平方米。這40平方米又分成兩大部分。一半是他的五個秘書包括主秘的辦公室和檔案室。這個位高權重的“立委”,他整套班子所占的空間,遠比不上我們一個縣的科局長。寒酸吶!
臺北市長郝龍斌是從一個重要會場上,抽了點空來會見我們幾分鐘。他可能是作為臺北市行政首長在接受議員們的質詢,西裝革履,比較正式。他說北京像張藝謀,講究大場面、大氣派;臺北市則像李安,只能在精致,優雅上下功夫。
朋友對我說,過些年,你在臺灣隨便都可以見到一個做過高官的人。政府幾年一換,“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當官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根本不會說官做到哪一級,就要終身給他配秘書、配司機護士,養他到死。如果說這樣,官迷會少得多,官威也不會有多么大了。
五、入出境·檳榔妹
一拿到赴臺的通行證,就感覺不一樣:大陸一向叫“出入境”,“中華民國”發的卻是“入出境”證件。分析字面,“出入境”是管治本國公民的,批準或不批誰你“出”,然后才有“入”;而臺灣卻是以海關的立場和思路管理外來者的,先同意你“入”,然后看你“出”是否有延期,有挾帶。前者見“出”之難,后者顯“入”之慎。兩種思維各有因緣,誰更合情理呢?我不知道。
臺灣有很光鮮的一面,自然也有陰暗面,是我這個觀光客沒看到或體察不到的。比如“立委”邱毅剛出的《邱毅獄中書》,就是“揭露黑獄內幕,挑戰獄政條例”的。
據說臺灣有一風景(風俗,風情),就是“檳榔妹”,臺南多,臺北的桃園一帶也多。我們行色匆匆,一共只在汽車上見過三家(個),有一家我在打盹還沒注意到。自稱專業檳榔店,也就是說只賣檳榔無“小妹”坐堂促銷。通常這種店只賣檳榔和煙酒飲料。“小妹”以性感招徠顧客,價格可能就貴一些。顧客則意在人不在物,為的是“吃豆腐”。我堅持認為這不是社會健康的反應。倒不是說有傷風化,而是覺得這是社會貧富分化的一種表現。——就像大陸曖昧的“發廊妹”“洗腳妹”一樣,家境好一點的女孩子是不會去干這種營生的。
無論如何臺灣是值得一去的。在我心中,它是華人實行社會治理的第三大試驗場。中國大陸是一種。中國香港是一種,華人占大多數并掌權的城市國家新加坡可算香港的同類。那么,臺灣顯然既不同于大陸,也不同于香港、新加坡。
(摘自《舟山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