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英雄心

張馨月

昨夜寒蛩不住鳴。驚回千里夢，已三更。起來獨自繞階行。人悄悄，簾外月朧明。

白首為功名。舊山松竹老，阻歸程。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讀罷岳飛的《滿江紅》，再讀其《小重山》，仿佛是在看完一場華麗大戲后，再看其曲終人散。戲中人著濃妝，穿艷服，環珮琳瑯，上戲臺，贏得那滿堂喝彩。散場了，臺上空落落，臺下各傷懷。

人生如戲。沒有慷慨悲歌、雄渾激越的吶喊，只有朦朧月光下蟋蟀的悲吟，此時的他不是那戰場上披堅執銳、身先士卒的熱血男兒，他只是獨立于三更月下的寂寞人。

一個充滿激情的夢破了，一聲長嘆也難盡心事，借著琴音來訴，那抗金志士誓收失地的情懷！到如今，卻只能在那斷腸聲里枉自憶平生。在“議和”聲浪甚囂的環境中，誰又是這聲裂弦索的真正知音？

知音少，知音少，倒是后來的陸游，稼軒，于謙，文天祥，袁崇煥……與他有著同樣的感慨，甚至有著相似的命運。英雄，總是免不了與悲劇相伴。

“白首為功名”，我倒不覺得他們是為了功名利祿。“建康之役，一鼓敗虜，恨未能使匹馬不回”，在岳飛的心中更多的是“精忠報國”。“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是陸游“位卑未敢忘憂國”的拳拳之心。“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飽受理想與現實矛盾折磨的辛棄疾，從不曾忘記國仇家恨。

然而，這個世界不僅僅是英雄豪杰的，更是精通權謀的人的。面對宦海沉浮、微妙的政治，戎馬一生的鐵血英雄束手無策，萬般無奈。“三十功名塵與土”，再想來卻是不堪回首的沉痛。

英雄，他們就像一把橫空出世的利劍，閃著耀眼的光芒，想去沖破無邊的黑暗。然而，他們停下了，不是因為他們不夠鋒利，不是因為他們不能穿透敵人的心臟，而是他們的主人選擇了屈辱地投降！隱隱聽到劍鋒的吟嘯，這是名劍的悲哀，亦是英雄身為人臣的悲哀！他們看不透帝王如鷹一般冰冷的眼眸和那些勢利小人螻蟻一般卑微的心。正如岳飛驕傲地面對強敵的刀鋒，卻把刺著‘精忠報國的脊背暴露給那幾位自我閹割過的孽障。奸佞小人，趨炎附勢，忠臣良將，備受壓迫，即便收復了山河又如何，不照樣是紙醉金迷，夜夜笙歌？榨取的依然是百姓的血汗。此等朝廷，保它何用？保它何用！男兒唯一可以自許的是自己那顆報國的拳拳之心吧！

一生自負，《四書》讀盡，《五經》看透，弓刀箭馬，指看山河，這一個豪字如何展得！笑傲沙場，縱橫天下，刀光劍影，少年俠氣。壯士老矣，把一杯酒，這一個悲字如何澆滅！月滿西樓，到而今寒蛩凄切，落梅橫笛已三更，遙憶平生，這一個愁字如何了得！

精鋼百煉，繞指猶涼，弦斷，劍折。只有敵人狂妄的咆哮和政客放肆的笑聲掃過屋檐，驚起了嚴霜……馬蹄聲疾，揚起林間的塵土，利刃穿透了噩夢，他要死了。

鮮血涌上了心頭，英雄傲然挺立，即使是悲愴孤獨，寂寞難消，但選擇了這條路，依舊是不悔！

【作者系江蘇省錫山高級中學匡園文學社社員，指導教師：陳衛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