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敏敏
摘要社會性別建構在其理論提出之初,只是在哲學層面上作性別平等的探討,而后女權主義法學流派形成,則帶著一定的政治目的將社會性別建構進一步運用到國家法律實踐中。本文注重從哲學理論出發探討性別平等,再以性別平等為基礎推及婚姻性別基礎,主張在婚姻性別基礎中應消除對同性締結婚姻的排斥,從道德及立法上給予同性婚姻與異性婚姻同等的社會保護和法律保護。
關鍵詞女權主義性別平等婚姻性別基礎同性婚姻
中圖分類號:D0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6-231-02
一、女權主義與性別平等
生于20世紀初的法國著名存在主義哲學家、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作為女權主義理論里程碑式的代表人物,在其作品《第二性》中,從哲學角度提出社會性別問題,一直是婦女運動和女權主義活動家們尋求改變婦女地位和爭取平等的重要理論基礎,隨著婦女運動的發展,后者還將其落實到了法律實踐中。早期的女權主義者主要關注婦女在財產、教育、職業培訓以及選舉方面的平等權利。自20世紀60年代始,女權主義者將目光聚焦于職業雇傭法、家庭法以及刑法方面的改革,逐漸形成女權主義法學流派。女權主義法學是一門研究兩性在政治、經濟和社會等方面平等狀況的法理學分支,作為一個法學領域,其興起于20世紀50年代,在當代美國乃至西方法律思想界享有重要的地位。
在《第二性》一書中,后人最廣為引用的觀點是:“與其說人一出生即為女性,不如說人漸漸成為女性?!边@句話被后來從事研究的學者普遍理解為:所謂的性別,乃社會建構之產物,女性在社會中之所以與男性處于不同甚至是不平等的地位,是由于人們在構建社會的過程中對此兩性加以區別對待,長久之后,男性和女性被明顯分離,即使是女性本身,也從接受價值觀教育之初便將自己與男性區別開來,甚至自愿把自己擺在弱者的地位。由此,再經過長期的積累與反復實踐,由性別差異引起的性別歧視等一系列問題就順其自然的產生。也正是因為這種“順其自然”,人們對于日常存在的性別差異問題漸漸產生嚴重的漠視傾向,甚至會認為是一種“理所當然”,是不需要證明的社會“公理”。女權主義法學流派在西蒙娜·德·波伏娃的理論基礎上,認為性別是社會的產物,而非生物性特征。大量心理學研究表明,社會的性別教化及性別規范對一個人的性別角色的內化起了重要的引導、鼓勵與暗示的作用,從而使個人對性別角色產生自我認同的強烈傾向。生物意義上的性別決定著身體外形和生育能力等特征,但是這種性別差異并不能決定心理上的、道德上的或社會意義的特征。在此基礎上,本文作者認為,既然性別是一種社會建構的結果,那么由社會建構而成的性別應當是平等的。正如我們在教育孩童辨認水果時會用不同的名稱來區分不同種類的水果,我們也在用“男人”和“女人”兩種不同的稱謂來對性別加以社會區分。倘若將所有的水果用同一個名稱命名,小孩則會認為所有不同外形的水果均具有同樣的稱呼和營養價值;倘若皆用“男人”或者“女人”其中一種稱謂來命名所有人,社會性別的差異也許就不會那么明顯,而在此意義上討論性別平等,也會簡單得多。
二、性別平等與婚姻的性別基礎
在論證性別平等的基礎上,作者想對于婚姻的性別基礎加以探討。
撇開性別平等,毋庸置疑,婚姻關系是由不同性別的男女兩方共同組成,這不僅是在傳統觀念或者是在社會倫理道德中,都是普遍原則,更有甚者將其上升為自然法則。正如穆索尼烏斯·魯弗斯說過的,假如有什么東西是符合自然的,那么這就是婚姻。希耶羅克勒為了說明他關于婚姻的演說是出自必然的,進而也提出正是“自然”把我們人類帶進了這種夫妻共同體。顯然,“自然”就在于婚姻以性別為其自然基礎的終極理由。一般來說,婚姻表現為建立在雙方感情基礎上,并由國家權力加以保護的一種兩性關系法律化,在國際和國內大多數實踐中,婚姻雙方一般為異性,世界各國在婚姻法或親屬法中對婚姻的組成和成立皆有規定。當然,婚姻關系本屬私法調整的范疇,國家權力涉入婚姻關系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婚姻當中弱者的利益不受侵害。盡管有了國家的介入,對于由婚姻而產生的一系列離婚、生育權、婚內強奸、家庭暴力等問題,公權力仍然無法對其有效地進行遏制和保護。在普遍的以男女兩性為性別基礎的婚姻關系中,始終是由男性作為主導,這看似都是合乎情理和道德的。可以說,婚姻的性別基礎構成了壓迫性制度的基礎,使男人壓迫婦女和多數人壓迫少數人獲得了制度上的合法性與正當性。
在不反對和不排除兩性婚姻性別基礎的前提下,當性別平等進入婚姻性別基礎,問題則稍微變得復雜一些了。首先是在兩性婚姻中,如前所述,兩性婚姻傳統上是由男性作為主導,女性在家庭角色中通常都是以義務者和接受者的姿態存在著。這樣一來,作為丈夫生育權的義務者或者是家庭服從者使得女性從婚姻關系一開始便處于弱勢地位,而至后來家庭暴力的發生,弱勢的女性則演變成受害者,而“受害者”這一稱謂在人們的習慣性觀念中也是家庭婦女的代名詞。性別平等意味著男女平等,如前述所設想的,如果社會上無明確的社會性別區分,當然婚姻賴以存在的性別基礎也就變得界限模糊。盡管在婚姻的存續期間,依然會出現一方相對強勢的狀態,但由于性別基礎的弱化,就不會出現以特定一方——女性為固定受害者的所謂的“自然”或“必然”的狀況了。
以此類推,上述情況也適用于同性婚姻。在同性婚姻之中,傳統的性別基礎不復存在,隨之,特定的強勢弱勢情況也大大減弱。締結婚姻雙方屬于同一種社會性別,使得雙方的平等地位更加凸顯,而導致家庭暴力等婚姻法律問題的因素相應也會明顯減少。綜上所述,將婚姻性別基礎的討論建立在性別平等的基礎之上,所得出的皆是有利于構建和諧婚姻關系,削減傳統道德及法律無法有效控制的社會問題和法律問題的結論,那么我們不得不反思,單單以異性為婚姻性別基礎的傳統理論是否要面臨一種挑戰:在性別平等的基礎之上,我們除應保護兩性婚姻的穩定性與平等性以外,是否不應對婚姻的性別基礎加以限制,而是給予同性婚姻相同的待遇,從法律上加以承認和規范,使之合法化?
三、性別平等的婚姻基礎
在現代的婚姻制度基礎中,婚姻是以雙方感情為基礎的,婚姻當事人的個人幸福與快樂理應是婚姻的首要動機,并且是應由現代法律所應極力維護的法律價值取向。
何謂法律價值?從詞源上講,價值就是指一種東西的有用性。從哲學的抽象高度去理解,價值是指客體對主體需要的滿足,而于倫理上而言,價值又是指對人格尊嚴的尊重與推崇。將價值的概念推及法律,則可歸納出法律的價值是指“法律滿足人類的需要及對法律需要的評價”。它是“在人(主體)與法(客體)的關系中體現出來的法律積極意義或者有用性——只有法律符合或能夠滿足人們的需要,在人與法之間形成價值關系,法律才有價值(有用性)可言”。法律價值既是對立法者的基本要求,又是對法律的現實評價準則,是法律的原則與法律立法模式的終極根據。法律價值通過對人們的法律活動或法律本身進行評價,從而具有目標導向與目標指引的功能。
在古代,婚姻主要承擔著生育與撫養的職能,因此,婚姻的價值在于其生育與撫養的家族利益的工具性;而現代婚姻法的價值也是現代婚姻法最應維護的,不是傳統婚姻中生育與撫養這一基本職能,而更應從人文角度出發,去關注婚姻當事人基于情欲完美追求而結合的共同生活愿望,從人的道德本質上去維系婚姻關系乃至婚姻法律關系的穩定性。反推之,只要是婚姻雙方基于平等地位相互結合而追求共同生活的意愿,法律都應該對此加以關注。令人惋惜的是,現代婚姻立法往往只關注締結婚姻雙方當事人的一些基本準入條件,如法定婚齡等,而對于平等地位稍有忽略。這一立法上的疏漏或者是說立法很難加以規范的細節,極有可能是婚姻締結后產生家庭暴力或婚內糾紛的根源。
其實在同性婚姻之中,盡管不能說其成立會對社會文明的進程有多巨大的推動作用,然而既然同性婚姻屬于婚姻締結本質的一員,我們就不能以其違反傳統婚姻性別基礎為由拒其于法律保護的城門之外?!妒澜缛藱嘈浴沸Q:“人人有資格享受本宣言所載的一切權利和自由,不分種族、膚色、性別、語言、宗教、政治或其他見解、國籍或社會出身,財產、出生或其他身份等任何區別。”“成年男女、不受種族、國籍或宗教的任何限制,有權婚嫁和成立家庭。”“家庭是天然的和基本的社會單元,并應受社會和國家的保護。”在這里,“其他身份等任何區別”是個開放性的條款,已經包括了同性戀傾向的區別。國際大赦組織認為,性特征是一個人身體和心理尊嚴的核心,每一個人有自由決定和表達自己性傾向的權力,維護LGBT(特別性特征者,包括同性戀者)的人權不僅僅是“西方”社會的問題,基于性特征的酷刑與基于種族和性別的歧視相似,關心LGBT事實上也是關心每一個人。立法實踐中,英美法系與大陸法系皆有此類立法規定。成文法方面,美國佛蒙特州法規定,同性戀者在州法下享有婚姻地位合法保障,但是根據1996年聯邦婚姻保護法,得不到聯邦法中婚姻地位的保障以及聯邦社會安全福利的享有;司法判例上,2004年5月17日起,馬塞諸塞州政府允許同性戀者在該州登記結婚,此后,美國已經有18個州對州憲法中反對同性戀結婚的條款作出了修訂,亞拉巴馬州、達科塔田納西州的投票者會在2006年決定是否禁止同性戀婚姻,另外至少有13個州的立法機構正在權衡是否應該做出相同的修訂。2005年7月19日,加拿大參議院通過了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議案,允許所有同性伴侶可以像男女一樣申請結婚。同樣在大陸法系國家,當“同性戀不再是罪,同性戀不再是病”的觀念在歐洲被廣為接受,法律對同性戀者追求幸福的人權予以保護的序幕也就拉開了。1989年丹麥國會全票通過《家庭伴侶法》,同性伴侶享有與異性婚姻相同的權利,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對同性戀者的結婚權進行保護的國家。隨后挪威、瑞典、比利時、西班牙、芬蘭、德國和法國也通過了相似的法案。而最引人注目的2001年荷蘭《開放婚姻法》的通過,使同性戀者取得和異性戀者完全相同的權利義務和法律身份,無疑是性別平等在婚姻性別基礎中的重要宣示。
回看中國,傳統社會道德的力量如此強大,使得同性戀者的生存本身就受到巨大威脅,更談不上享受任何的法律保護。傳統觀念認為,同性婚姻違反公序良俗,同傳統習慣、宗教相背離,會助長“艾滋病”的蔓延,對子女的成長也極為不利。盡管憲法中明文規定“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作為我國公民的一份子,在法律人格上,同性戀者于所有的自然人一樣都是平等的,不應該以任何特定事實,如性取向方面的個體差異而被剝奪。然而在傳統道德或者說是在中國社會大多數人觀念凝聚的高壓之下,法律的出臺和推行顯得軟弱無力。
我們雖然不能逆傳統觀念的潮流而上,打著“尊重和保障人權,追求性別平等”的旗幟強行推行同性戀婚姻合法化,但至少應當為這一將來做出些許努力,創造和諧的輿論環境和良性的立法環境。畢竟傳統觀念會隨著社會的變遷而不斷延伸,“尊重和保障人權,追求性別平等”才是我們應該堅守的構建現代法治基礎的法制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