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夏
摘要本文從一個違憲的司法解釋分析了我國現行的法律解釋體制中存在的問題。我國《憲法》和法律明確規定了全國人大、全國人大常委會、最高人民法院的職權,及其在法律解釋體系中所處的不同地位。然而,在司法實踐中,全國人大常委會長期怠于行使其法律解釋權,最高人民法院不斷地作出各種司法解釋來應對新情況。為了解決法律條文與司法解釋之間的效力沖突,我們應當重新明確規定各個主體如何行使其解釋權,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
關鍵詞司法解釋違憲法律解釋權
中圖分類號:D92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06-080-02
在我國現行法律體系下,司法解釋對司法活動有著難以替代的作用。盡管司法解釋對于彌補法律疏漏、指導審判機關正確判案有著積極的意義,但是有些司法解釋越權違法,甚至違憲,也引起了不少的爭議。如2003年,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的《關于行為人不明知是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雙方自愿發生性關系是否構成強奸罪問題的批復》(以下簡稱《批復》),該《批復》一出臺,立刻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不僅有普通老百姓認為該司法解釋存在漏洞,不少學者也從刑法學、憲法學等方面對該批復進行了激烈的爭論,甚至有學者認為該批復違反《憲法》,實際上取代了《刑法》第236條關于強奸幼女罪的規定。本文僅從該《批復》中所反映的關于我國現行法律解釋體制中存在的問題進行論述。
一、基本法律和司法解釋
在我國,法律是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依法制定、修改的,規定和調整國家、社會和公民生活中某一方面帶根本性的社會關系或基本問題的一種法。豍其中,基本法律規定國家、社會和公民生活中某一方面的基本問題,如刑法、民法等。豎我國《憲法》第62條規定,全國人大有權“制定和修改刑事、民事、國家機構的和其他的基本法律”。《憲法》第67條規定,全國人大常委會有權“制定和修改除應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定的法律以外的其他法律”,有權“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定的法律進行部分補充和修改,但是不得同該法律的基本原則相抵觸”。由此可見,國家立法權應當且只能由全國人大行使。《憲法》只授權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修改基本法律以外的其它法律,并且有條件地行使對基本法律的部分補充、修改權。對全國人大常委會的該項職權,我國《立法法》第42條作了明確規定,“法律解釋權屬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法律有以下情況之一的,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解釋:(一)法律的規定需要進一步明確具體含義的;(二)法律制定后出現新的情況需要明確適用法律依據的”。由此可見,《立法法》授權全國人大常委會行使法律解釋權。
根據我國《憲法》和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加強法律解釋工作的決議》,并從我國法律的實際運行過程看,我國的法律解釋大體可以分為立法解釋、行政解釋和司法解釋。豏所謂司法解釋是指國家最高司法機關在使用法律、法規的過程中對如何具體應用法律、法規的問題所做的解釋。豐因此,作為司法解釋之一的審判解釋,是指最高人民法院對于審判工作中如何具體應用法律的問題所做的解釋。豑
我國《憲法》第5條規定:“一切法律、行政法規和地方性法規都不得同憲法相抵觸。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事業組織都必須遵守憲法和法律”。因此,《憲法》作為我國的根本大法,應當是一切權力的來源。立法機關在立法時必須以《憲法》的規定為依據,才能使法律具有合憲性。《憲法》是制定法律的依據,法律應當是對《憲法》原則性規定的進一步細化。如我國《立法法》第1條、《民法》第1條、《刑法》第1條都明確規定“根據憲法,制定本法”。而對于最高人民法院進行司法解釋的權力,我國《憲法》在關于人民法院相關職權的條文中并未作出規定,因此,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的司法解釋是違反憲法的。
從我國《人民法院組織法》第38條的規定中可以看出,司法解釋應當是“對于審判過程中如何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的解釋,“具體應用”就表明了司法解釋是由具體的個案所引起的,那么,其適用范圍也只能是具體的個案。同時,《立法法》第47條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的法律解釋同法律具有同等效力”。因此,司法解釋的效力低于法律解釋,當然就更不能等同于法律了。然而在我國的實際情況卻是,司法解釋的形成是基于全國各地的法院在特定領域的個案判決之上,但又并不是針對任何特定的個案。豒在某些情形下,司法解釋補充或擴展了原來的法律。豓根據我國的司法慣例,司法解釋一經頒布,就具有普遍適用的效力,司法解釋實際上是進一步明確了法律的具體含義,以及對出現新的情況明確了法律的適用依據,司法解釋在司法活動中取代了法律條文,其效力在事實上已經等同于法律和法律解釋。所以,司法解釋在司法活動中的實際效力也是違憲的。
二、原因及其影響
(一)理論上對法律解釋的混淆
筆者認為,所謂法律解釋權,就應當是指對法律解釋的權力。我國現行法律只將法律解釋權授權全國人大常委會,而在理論上又將法律解釋分為立法解釋、行政解釋、司法解釋。從《立法法》第42條不難看出,立法者認為法律解釋的主體是全國人大常委會,而學者則認為法律解釋的主體是“依法有權制定法律、法規(包括行政法規和地方性法規)、規章的國家機關或其授權機關”。豔這樣,立法者和學者對法律解釋主體的理解并不統一,就會使司法者不僅在對法律條文和法學理論的學習上,也會在實際工作中對法律解釋權產生誤解。
(二)憲法和法律并未得到認真的遵守和執行
目前,中國法治建設中的最大難題莫過于“有法不依、有令不行”。豖雖然《憲法》授權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擁有法律解釋權。但是,根據統計,自1954年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成立和憲法頒布以來,全國人大常委會只進行過21件立法解釋。豗筆者認為,正是由于全國人大常委會長期怠于行使其法律解釋權,非立法部門作出的司法解釋才會取代了法律條文,成為判案的依據。
(三)地方各級法院的互相推諉和最高人民法院積極主動地越權違法
在司法實踐中往往存在一些法律適用上的疑難案件,法官對此沒有把握或者合議庭甚至審判委員會存在意見分歧。在這種情況下,向上級法院請示報告成為解決此類問題的出路,也就是所謂矛盾上交。豘此外,由于司法不獨立,法院的人、財、物受制于地方政府,對當地黨政領導非法干預但又無力抗拒的案件,下級法院也往往將上級法院的意見作為擋箭牌。因此,疑請,不疑也請。豙同時,又有學者指出:案件請示制度使得下級法院在審判案件的過程中就案件事實和法律適用問題向上級法院請示,層層請示,直至上級人民法院作出批示或最高人民法院作出批復。這樣,如果下級法院按照上級法院指示行事或者按照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行事,發生錯案也難以追究責任。豛而最高人民法院也積極地做出司法解釋。根據統計,目前有效的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查院的解釋約有一萬件,其中最高人民法院所作的解釋約占了三分之二。
自從出現了可以用來比照斷案的典型判例,這類審判方式的優勢和弊端在歷史上都以相似的情形反復出現。漢朝的“決事比”補充律令之不足,更具靈活性,但也為司法官吏破壞法制提供了方便條件,奸吏以此“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傅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豝到了宋代,在神宗時就出現了“引例破法”的情況,南宋時更有“吏一切以例從事,法當然而無例,則事皆泥而不行,甚至隱例以壞法”。豞明代中后期出現了“因律起例、因例生例……庶幾人知律意。因循日久,視為具文。由此奸吏骫法,任意輕重”豟的混亂局面。在我國當前的法制建設中,如果地方各級法院的互相推諉和最高人民法院積極主動地作出司法解釋的現象不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允許司法者自己解釋法律。那么,可以預見,我們必將重蹈歷史的覆轍,出現“事皆泥而不行”、“所欲活則傅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奸吏骫法,任意輕重”的混亂局面。
三、三點建議
(一)應當明確不同解釋主體的權限及其所作解釋的效力
筆者認為,《憲法》、《立法法》明確規定全國人大擁有國家立法權,《立法法》規定法律解釋權屬于全國人大常委會,其他有權主體毫無疑問不應當擁有法律解釋權。《憲法》第89條及《立法法》第56條授權國務院行政法規制定權,相應地,國務院之具有行政法規解釋權。同樣,依照憲法第107條、立法法相關規定地方各級人大享有地方立法權以及地方性法規解釋權。國務院各部委和地方各級人民政法享有規章制定權和地方規章解釋權。人民法院組織法第38條規定了“最高人民法院對于審判過程中如何具體應用法律、法令的問題,進行解釋”。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并未授權人民檢察院有檢察解釋權。因此,筆者認為,應當將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權更名為審判解釋權,這樣更能夠明確最高人民法院的相應職能和其所做解釋的效力。并且以憲法修正案的形式,明確規定各級立法主體的權限及法律解釋體制。
(二)加強全國人大常委會對最高人民法院審判解釋的監督作用
由全國人大對《立法法》進行補充,明確最高人民法院根據具體案件作出的審判解釋權只具有個案效力,所有的審判解釋應當報送全國人大常委會備案。全國人大常委會行使法律解釋權,定期對審判解釋進行刪訂,再根據這些司法解釋作出相關立法解釋,作為對現行法律的補充。
(三)加強對地方各級司法機關的有效監督,建立健全有利于司法公正的相關制度
檢察機關應當重點監督地方各級司法機關利用案件請示制度推卸自己責任的情況。在司法機關內部,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應當由其審理卻報送上級審理的情況作出處理。同時,也要明確規定法官的權利和義務,以及完善法官的懲戒、考核等方面的制度,免除法官的后顧之憂。
四、結語
在舉國談論構建和諧社會之時,“和諧社會”對于各級國家機關,應當是為人民謀幸福的重要途徑。社會是相互勾連的,對一種權利的任何重新界定都可能牽動整個權利布局的改變豠。一條司法解釋,關系著多少老百姓;牽動著多少家庭。我國的法治化建設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