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綜合大學“學士文憑成功計劃”述評

胡　佳

摘 要：法國綜合大學的“高入學率+高淘汰率”成為法國高等教育的頑疾。以“學士文憑成功計劃”為核心的法國綜合大學本科教育機制改革，凸顯人文關懷的高等教育核心理念，體現國家政策的干預和政府行為的介入，旨在增強社會中低階層大學生融入大學精英文化過程中急需的文化資本，促使其學業成功，切實保障高等教育機會的過程平等和結果平等。

關鍵詞：法國；本科生；教育機制改革；教育機會平等

法國2007年8月頒布《綜合大學自由與責任法》，標志著法國高教史上新一輪改革進入實質階段。根據這份21世紀高等教育改革的綱領性文件，法國政府相繼出臺了未來5年在綜合大學優先實施的一攬子改革計劃，尤其針對本科教育機制的問題提出了改革的詳細要求和指標，并從2008年開始全面實施。

一、本科教育現狀及其根源

作為法國高等教育的重要支柱，綜合大學本科生教育的現狀是什么？從以下數字我們可以窺見一斑：國家年生均經費投資比例嚴重失衡，大學本科生僅為6700歐元/人，低于高中生（10170歐元）和大學校預科生（13100歐元），僅列23個經合組織國家中的第15位；在90余萬本科生中，大學一年級的淘汰率居高不下，普通專業達到50%，醫學專業更是高達90%；升入大二的比率為48%，進入大三（學士文憑最后一年）的平均升學率僅為37%，低于經合組織國家53%的平均率；52%的本科生學業失?。?0%留級，16%轉專業，6%放棄學業），每年有9萬人肄業而沒獲得任何文憑；綜合大學畢業率僅為64%，53%的本科畢業生在離校一年后仍然找不到工作；2008年僅有48%的應屆高中畢業生選擇綜合大學繼續本科學習。[1]大學生大面積學業失敗，暴露出法國綜合大學本科教育機制問題由來已久，造成人力資源和社會經濟的極大浪費。除了國家政策連續性、高教體制、大學治理、管理模式等原因外，主要還有以下深層的原因。

1. 高等教育機會的表面平等，限制了綜合大學充分發揮社會流動“助推器”的功能。從1968年著名的“五月學潮”及《高等教育方向指導法》頒布后，法國綜合大學數量激增，凡持高中畢業會考文憑者無需考試就可以上大學，高入學率切實推進了法國高等教育大眾化的進程。如果說法國基本實現了高等教育機會的起點平等，但離高等教育機會的實質平等（過程平等和結果平等）的目標還相距甚遠。由于大學生社會出身的不同，其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的差異導致兩極分化：來自社會上層的大學生（就讀的專業多為收益豐厚的法學、醫學、商科等）因為擁有接受高等教育精英文化的先天之利，學業成功率普遍較高；而來自社會中低階層的大學生（主要積聚在入學門檻相對較低但就業困難的人文社會科學普通專業），因受自然稟賦、經濟條件或知識背景等因素的制約，在寬進嚴出的傳統考試體制下，一、二年級半數的學生因學業失敗而被篩選淘汰，沒有一張賴以求職的資格文憑。此外，由于國家經濟的不景氣和文科文憑的膨脹和貶值，大量學生畢業即失業，綜合大學被喻為“制造失業者的機器”。大學成功機會的極不平等，阻礙了貧困階層向上流動和促進社會平等與民主的進程。追根尋源，“由于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擁有量不同而造成階級分化并因代際傳承而固化”，“高等教育再生產文化與社會不平等的過程也因而變得更加隱秘”[2]，這種隱性的教育機會不平等轉化為就業后社會地位和收入的巨大等級差異。如此惡性循環，加劇了階級分化和社會矛盾。

2. 在高等教育雙軌制下，綜合大學肩負沉重的職責，單槍匹馬疲于應對的效果不佳。大學校與綜合大學并存是法國高等教育的獨特景觀。實行精英教育的大學校，培養專門化高級應用型人才，生源優、數量少（經過嚴格選拔錄取的高中畢業生僅為總數的10%，目前在讀學生22萬余人），辦學財力雄厚（年生均經費約為綜合大學的2倍），畢業生職業前景輝煌。以大眾化普及高等教育為辦學定位的綜合大學，接納了絕大多數的適齡青年就讀（每年學生總數約為140萬余人），既要承擔本科、碩士、博士的繁重教學任務，又要推助學生的就業；既要培養多學科領域的學術精英，又要培訓社會需求的職業人才；既要滿足大學擴招的社會要求，又要承擔國家的科研任務，還要爭創高水平的大學。多重的職責使綜合大學超負荷運轉，本科教學質量難以保障。

3. 面對多樣化的生源，綜合大學職業化、層次化教學的預期目標尚未實現。大學沒有入學篩選，生源質量就參差不齊，貫徹教育機會平等原則與保障學生學業質量之間的矛盾使綜合大學處于難以兩全的尷尬境地。從1984年《高等教育法》確立高等教育職業化目標至今的20多年中，綜合大學也嘗試過一些修補性改革，但對高中生選擇大學專業方向的指導措施不力，新生選擇學科盲目，以致學業受挫；注重純專業知識的傳授，忽略多學科綜合能力的培養，世代沿襲的“培養學術研究人才”的模式沒有實質性改變；教學實踐環節薄弱，尤其是政府沒能實施有力措施去解決大學職業化與減少淘汰之間的矛盾，綜合大學一、二年級學生的高淘汰率及畢業生就業問題仍然沒有得到緩解。[3]

4. 辦學經費嚴重短缺成為綜合大學發展的瓶頸。法國高教投資所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僅維持在1%-1.4%之間，由于高教總預算的30%投向了大學校，綜合大學年生均經費僅列經合組織國家中等偏下的水平；由于缺乏多渠道籌措辦學經費的主動意識和力度，辦學過度依賴公共投資（國家財政占86.9%），來自地方和企業的資助或捐贈分別為8.3%和4.8%；限于特殊的國情，政府嚴禁大學擅自提高注冊費和收取其他費用，自籌經費的最大出路被堵死。綜合大學依靠杯水車薪的財政經費勉強維持運轉。

二、“學士文憑成功計劃”

按照高等教育與研究部部長佩克雷斯的改革理念，在當今開放競爭的世界中，促使學生學業成功及在大學得到充分發展是時代賦予法國大學的新使命；一個高質量的文憑是青年人融入社會和就業的關鍵所在。政府的首要任務是全面推進法國大學的改革進程，在維護法國大學獨特的價值觀和“多樣性”這一財富的同時，現階段大學改革的核心就是與學業失敗作斗爭。[4]在《綜合大學自由與責任法》確定的總體目標框架下，法國把本科教育機制改革確立為高等教育改革的重中之重，推出了“學士文憑成功計劃”[5]，一個全方位的改革開始啟動。

1. 通過實行“大學預注冊”程序，加強大學對高三及大一學生選擇專業方向的積極指導，力求從源頭上遏制本科生學業失敗的勢頭。每個高三學生必須通過全國統一的官方網站（Admissions Postbac）進行預注冊并預選2-3個本科專業志愿，大學相關專業系科依據申請人的學習興趣、學習成績和未來就業計劃進行評估，向申請人反饋錄取與否或提出改選學?；驅I的建議，對每個申請人實施個性化陪伴式的積極指導，幫助他們進入最適宜本人的學校和專業學習；每位新生要與大學簽訂“學業成功協議”，對學生方面的學習要求和學校方面的個性化輔導職責分別做出明確規定；在大一期間，學校允許并積極指導學習困難的學生重選專業并簡化注冊手續。

2. 依據高教部制定的“本科教學改革細則”，對學究式的教學計劃和培養模式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注重學生專業知識與多學科綜合能力的協調發展。第一年基礎學習階段，限制上大課的比例，提高教學質量；在循序漸進安排專業課的同時，加強對學生外語、計算機、口筆頭表達、學習方法、資料查詢、批評閱讀、集體學習和自主學習等綜合能力的培養。第二年基礎鞏固階段，通過講座、論壇、與企業共建等形式，開始讓學生了解職業領域并擬定個人就業計劃。第三年專業深化階段，繼續強化學科專業知識與外語學習和多學科綜合能力并重發展；在各大學新設立的“學生就業援助辦公室”的介入下，所有本科生必須通過實習增加與社會經濟界的接觸，以拓展就業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