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視線

郭士金

張仙現在的網名叫“善解人衣”。

張仙是個老網民了，光QQ的號碼就換了九個，網名也先后用過“金秋十月”“石楠”“望梅止渴”“采荷仙子”等六七個。張仙使用過的前五個QQ號，都是被人偷走的。開始的時候，張仙怎么也弄不明白，常常摘下專門上網才戴的眼鏡，干瞪著因甲狀腺腫大而外凸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被人偷走的網號發愣：現在這世道，真是怪得沒邊沒沿了，一個破QQ號碼，有什么好的，還有人偷？！

連著被人偷了幾個QQ號碼，也算是吃了幾塹才長一智，張仙總算弄明白了。原來，那些偷他QQ號碼的人，看重的是他頭像后面的，那些用來顯示上網時間長短的小太陽、小月亮，以及笑得很燦爛的小人兒。據說積攢到一定數量的小人兒，這個QQ號的擁有人，便可以把自己的照片，自定義到QQ號的頭像上面。

對張仙來說，小人兒再多，他也不會把自己的照片貼到QQ的頭像后面。丟一兩個QQ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別扭的是在丟了QQ號的同時，也就丟了那些跟他無話不說的知心網友。每丟一次QQ號，張仙都要花費好多時間和精力，才能把那些丟失的網上好友找回來，終究是丟的多，找回來的少，心里自然就會毛毛糙糙好幾天，外凸的眼睛，對誰都牛眼似的，瞪得對方心里發懵。

張仙后來還聽說，這幫高智商的偷看別人QQ密碼和QQ號碼的網絡小偷，研究出一套既能偷取別人QQ密碼，又能查看到別人聊天記錄的辦法。有少數人專門用偷看到的聊天內容，有選擇地對一些重點人物進行要挾訛詐。張仙網上有好幾個見不得陽光的親密朋友，聊天的時候更是做了一些見不得世面的事情，要是被惡人知道，后果不堪設想。用張仙自己的話來說，網絡的戰場，越來越大了，網絡里的戰斗，越來越殘酷了，網絡里的敵手，更是越來越隱蔽狡黠了，克敵制勝的手段，越來越復雜多變了。要有效地防范QQ不再被人惡意偷盜，要確保安全品嘗網絡里的勝利果實，就得經常變換QQ的號碼，用他自己的話說，叫做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露一次臉就得改一次頭像修一次面，就得學習孫悟空，掌握七十二變的本領，使自己成為網絡的百變金剛。

事實也是這樣，現在的張仙，跟著網絡科技前進的步伐一路走來，已經由一條進入網海就嗆水的人，變成了一條自由游蕩在網絡海洋里的蛟龍了；已經由過去動不動就讓網絡里的隱形敵人擊得體無完膚的失敗者，成長為伸縮有度，進退自如，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常勝將軍了。

可這些天來，張仙心里有些發毛發懵，每次上網，總是看到那些曾經跟他享受了無數次快樂的網友們的頭像，死板地呆在他的QQ好友欄里，任他怎么叫喊，他們都聾子瞎子似的，弄得張仙心里比讓人在嗓子里塞了一只臭襪子還難受。兩只眼珠都急成了火球似的，好幾次攥著拳頭要砸電腦屏幕。可冷靜一想：他們肯定又找到了別人了，肯定跟別人玩得開心了，不然怎么會不理我了呢？怎么可能總是死板地呆著不動呢？我倒要看看你們都跟什么樣的人聊天了。

有了這想法，張仙就開始四處尋找偷看別人QQ密碼的辦法，說白了，張仙就是要找一個叫“白骨精”的女網友。

這個叫“白骨精”的女網友，早在一年前就給張仙發過信息，問張仙要不要偷看別的網友QQ密碼。張仙當時在網絡里還很風光，知心女網友多得有時讓他應付不過來，他自然不想讓自己變成網絡眾叛親離之人，因此回答得很干脆：堅決不要。后來還補充兩句，說偷看別人聊天的內容， 跟偷人家的錢財有什么兩樣？要是讓人發現了，我這臉往哪兒放？我上網聊天，圖的是給自己找快樂，要是讓人家知道我是網上大壞蛋，那……那可不是我這人做的事情。

這個“白骨精”算得上是網絡里真正的“白骨精”了，她三天兩頭變換QQ號碼和網名，從去年年底到現在，“白骨精”先后用“彩霞滿天”“秋天的陽光”“無刺玫瑰”“ 天使的燕子”等網名跟張仙聊天，但每次聊的時間都不長，往往在張仙關鍵的話快說出口時，她就沒了蹤影，過了十天半月，她又跟幽靈似的突然冒了出來。有時又能一兩個月不在網上露面，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如果不是張仙用心記下了她的IP地址號碼，張仙根本無法掌握“白骨精”網絡里的行蹤。

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了，這天晚上，張仙剛剛上線，就通過IP地址，發現“白骨精”上線了。張仙主動跟她打了招呼。

“白骨精”先給張仙發了一朵玫瑰花，跟著問張仙，最近又解了多少女人的衣服呀？

張仙很禮貌地回了一個友善的握手圖標，說，現在網上的女人穿的全是緊身衣，我解不開了。

“白骨精”不相信，回信息說，在你面前，還能有解不開衣服的女人？

張仙給“白骨精”發了一個伸著長長舌頭的小圖標，說，那倒也是，女人也是人，她們對男人也有好奇心，我在解開她們衣服之前，首先得自己先脫了衣服，從這個方面講，我們是相互欣賞相互享受呢！再說了，有些女網友都不用我解她們的衣服了。

“白骨精”發了一排問號給網名為“善解人衣”的張仙。

“善解人衣”解釋說，現在有些女人，上網的時候不是穿著吊帶衫，就是穿著開胸很低的睡衣，兩大砣肉白晃晃的，看得我們男人心里癢癢的。你說這樣的女人，還要我幫她脫衣服嗎？她們那是“引誘敵人來打槍”呢！

“白骨精”只回了一個大拇指的圖標，算是認可了張仙的說法。

張仙跟著問“白骨精”，我聽說，網上現在有人喜歡偷別人QQ的密碼，然后偷看人家聊天記錄，以你對網絡的了解，能有這可能嗎？

“白骨精”回信息的時候，先發了一個小錘敲頭的圖標，然后才說，你真老土，這把戲一年前就有人玩了。

張仙發了一個流淚的圖標，說，我真的才聽說，要是你知道怎么才能偷到別人的QQ密碼的話，能教教我嗎？張仙本來想說，這事情其實就是你對我說的，可又怕“白骨精”堵他的嘴，這才變著法子，繞著彎子。

“白骨精”：你真想學？

“善解人衣”：不是想學，是非常地想學，迫切地想學！

“白骨精”：那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

“善解人衣”：什么條件？

“白骨精”：第一，不能告訴別人；第二，你只能看看人家的聊天記錄，不能下載，也不能亂改人家的密碼。

“善解人衣”：我向你保證，不告訴別人；不亂改朋友的密碼！

“白骨精”：那好，你跟著我，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善解人衣”：好！

“白骨精”：你隨便點個好友，在QQ對話框中，輸入“我是”兩個字，不要發送。

這時候，張仙的QQ里，正好上來了曾經跟他玩過激情的“銀杏樹”“玉兒”“芙蓉”，他迅速調出他們的對話框，分別寫上了“我是”兩個字。

“白骨精”：按住ALT鍵，然后順序按小鍵盤上的29482。

張仙做得很認真，也很仔細。

“白骨精”：點好了嗎？

“善解人衣”：點好了。

“白骨精”：你是不是點了我網號了？你要是點了我網號，那我就不教你了。你要是心不誠，根本不可能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

“善解人衣”先回答說，我沒點你的網號，回過話后，覺得自己的表白還不夠堅決，跟著又追了一句：你想想我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嗎？我能做教會徒弟打師傅的事情嗎？張仙這邊發了信息，跟著就點開了“白骨精”的網號，心里還在罵“白骨精”，你他媽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不這么說我還沒想到你，既然這么說了，我還非得偷看看你都跟哪些人聊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白骨精”：我相信你。現在松開ALT鍵，你現在是不是看到你的對話欄中出現了對方QQ密碼？

張仙分別在“銀杏樹”“玉兒”“芙蓉”“白骨精”進行了操作，全身禁不住熱血沸騰，急不可耐地等著查看四個女網友QQ密碼，心里的喜悅和藏不住的緊張，全都擠到臉上，外凸的眼睛都快掉地上來了。張仙甚至想，要是發現這幾個人在網上跟其它人說了些見不得人的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他就重新申請幾個網號，對她們進行要挾，訛她們一把，詐她們一些錢財。可四個人的對話框里只出現了同一個漢字，沒有他想要的密碼。

正在張仙納悶之時，“白骨精”的信息傳了過來：你打開了嗎？你可是向我保證過不外傳，不修改人家密碼的喲！

“善解人衣”：可我沒找到人家的密碼呀？跟在這句話后面，張仙發了兩個大哭的小圖標。

“白骨精”：是不是你輸錯了數字？

“善解人衣”：沒有啊，我是仔細核對了，沒有錯。

“白骨精”給張仙發了一個伸舌頭的小圖標后，說，對不起了哥，我忘記告訴你了，你得按我剛才說的方法，連續操作三次，還要把這信息發送給你所點擊的網友，等對方給你回信息之后，你就能得到你要的密碼了，而且對方發給你的漢字就會變成他們QQ號碼的密碼了。

張仙聽話地連續操作了三遍，也分別給“銀杏樹”“玉兒”“芙蓉”“白骨精”發送了信息。可仍然沒看到他想看到的密碼，急得他連著給“白骨精”發了十幾個問號。

“白骨精”又給張仙發了一個小錘敲頭的圖標，問張仙：我不是不讓你點我的嗎？你這人怎么這么不守信用啊？我開始不是對你說了嗎，你心不誠，怎么可能讓你看到呢？

張仙連連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在你的……對不起。

“白骨精”：你必須真的去掉偷看我的QQ密碼的心思，你才能心想事成。

“善解人衣”：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敢再偷看你的QQ密碼了。

“白骨精”：那你的對話框顯示的什么呢？

“善解人衣”：一個漢字。

“白骨精”：那……你把對話框里的三個字都連起來連讀三次。

張仙聽話地把三個字連起來讀了一下：我是豬！

“白骨精”：你連起來讀了嗎？

“善解人衣”：我讀了。

“白骨精”：是連讀三遍嗎？

“善解人衣”：是，我連讀了三遍。

“白骨精”：密碼出來了嗎？

張仙一連發了三個大哭的圖標，說：還沒有。

“白骨精”： 也許是你打錯數字了，這樣吧，你打出字發過來，我幫你看看。

張仙把字打了過去。

“白骨精”愣了半天才回了信息過來：沒錯呀，密碼不是出來了嗎？

“善解人衣”：沒有啊，只有一個漢字，沒有密碼呀！

“白骨精”又把張仙打給她的漢字貼了上來，提醒張仙說：你剛才打的是這三個字嗎？

張仙認真地核對了一下，說：對，對，對，就是這三個字。

“白骨精”：哦，那就對了，你要的東西就是這個！“白骨精”說過這話之后，就離了線。

直到這時候，張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白骨精”耍了，自己挨了“白骨精”罵了！

過了沒一會兒，“銀杏樹”“玉兒”“芙蓉”分別給張仙回了信息，“銀杏樹”問張仙：你怎么了，好好的，自己罵自己干什么？

“芙蓉”說：善解人衣，你到現在才感覺你是豬啊，在我心里，你還不如豬呢！

“玉兒”的回信倒是很溫柔，說：你在我心里，就是個可愛的小豬！

看著這些信息，張仙牛眼瞪得很大很大，他自問：我張仙不是豬又是什么呢？！

（責任編輯 晉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