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別男女的難題

王曉冰

獲得12屆世界田徑錦標賽女子800米金牌的南非18歲選手卡斯特爾·塞門婭遭遇了“性別懷疑”。這再一次提出了體育運動中的一個難題，如何辨別運動員的性別，尤其是女運動員的性別。性別檢測應該有染色體和基因、內分泌、兩性生殖器官和心理社會性別等標準，只有根據這些項標準才能比較全面和準確地認定一個人的性別。但是，有時即使這些標準都檢測到了，也還可能出現性別的誤判，這就是性反轉問題。因此，性別的鑒定還會隨著人類的認識而不斷深化。

2009年8月19日晚，在德國舉行的12屆世界田徑錦標賽上，南非18歲選手卡斯特爾·塞門婭在女子800米跑決賽中以1分55秒45的個人最好成績摘得金牌，領先第二名2秒45。然而，這位以黑馬身份奪冠的選手，卻因酷似男人的外貌遭到了強烈的質疑。20日，國際田聯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將對這位南非新秀的真實性別進行鑒別。

性別檢測的歷史

歷史上的體育比賽曾屢屢出現男子冒充女運動員參賽并獲得好成績的情況，為了維護女子比賽的公平性，有必要對參加比賽并獲得名次的女運動員進行性別檢驗。例如，1936年在德國柏林舉行的第11屆奧運會上，美國選手海倫·斯蒂芬斯在女子100米賽跑中超過了上屆奧運會冠軍波蘭選手史泰拉·瓦爾什，由于當時瓦爾什蟬聯冠軍的呼聲很高，波蘭人懷疑史蒂芬斯是男子喬裝的。對此，東道主德國對史蒂芬斯作了檢查，并公布結論：史蒂芬斯是女性。這一結論也平息了當時的爭議。

然而，波蘭人的懷疑到后來卻證實了自己國家的瓦爾什才是男扮女裝。瓦爾什在奧運會后隱居美國，1980年在一起搶劫案的槍戰中被誤擊身亡。在案件調查中，法醫對瓦爾什進行尸體解剖，才發現這位當年的女子短跑冠軍身上長著男性器官。

為了防止男性運動員參加女子項目，利用其生理上的優勢占便宜，國際奧委會從1966年起決定對參賽女選手進行性別檢查。當時的檢測只是查外觀，女運動員必須裸體走動，或是進行婦科檢查。這讓很多運動員感到難堪。后來，隨著染色體檢測技術的改進。國際奧委會開始用巴氏小體檢驗運動員的性別。方法是從唾液中提取體細胞來檢測。

1949年美國學者巴爾發現雌貓的神經細胞間期核中有一個深深染色的小體而雄貓卻沒有。后來，也從人的染色體中發現了這種現象。由于女性的細胞中性染色體是XX，其中有一條X染色體會固縮，因而形成為巴爾小體。而人類男性細胞核中只有一條X染體，幾乎不可能形成巴氏小體，因此便以這一標志來判斷男女。

不過，巴氏小體檢測法并不可靠，因為有些女性的巴氏小體并不明顯，容易把她們誤認為男性。因此，從1968年到1998年，國際奧委會采用染色體檢測，從每位女運動員體內提取樣本，以驗證她們是否含有兩條X染色體。但是，這樣的方法在技術上也并不完全可靠，而且理論上也不嚴謹。例如。該方法可能提示運動員患有某些性發育異常疾病，并不能說明有些運動員到底是男還是女。他們是否能參加比賽。

性別檢測一直存在爭議

另外，性別檢測會導致在不同文化之下成長的人產生宗教、社會、心理上的排斥和反感。人們會覺得性別檢測不人道、不文明和侮辱人格。而且會產生嚴重后果。

例如，在1967年的一次染色體檢測中，波蘭短跑選手克洛布科斯卡被發現具有罕見的XX~染色體，因此被禁止參加女子比賽。她無法接受這一現實，以自殺結束了生命。捷克斯洛伐克選手庫博克娃則發現，照片上模糊地印有自己的生殖器官，從此產生了揮之不去的恐懼。

基于上述種種原因，1999年6月，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有條件地廢止了已執行30年的所有參加奧運會的女運動員均須進行性別檢測的規定，并于2000年悉尼奧運會開始，僅在對個別運動員的性別存在疑問的情況下。采用合適的醫學人員的干預和評價。終止性別檢測的一個根本理由是，并不是所有的生理女性都有標準的女性染色體。

不過，如果有人提出懷疑某人不是女性的充足理由，國際體育組織有權對被懷疑者進行性別檢測，以維護體育比賽公平公正的原則。這次對塞門婭進行性別檢測就是因為英國、意大利、俄國等國的多名運動員懷疑塞門婭不是女性，國際田聯才舉行新聞發布會，宣布將對這位南非新秀的真實性別進行鑒別。

然而，這一舉措也被南非人視為種族歧視，南非一名代表在8月22日甚至威脅要退出國際田聯。國際田聯主席迪亞克也于8月23日表示，在處理南非選手塞門婭的“性別門”事件上，國際田聯考慮欠妥。“性別檢測是個敏感話題，我們應該處理得再謹慎些，但這件事絕不涉及種族歧視的問題。”換言之，性別檢測可以隱秘進行。不宜公開宣揚。

性別檢測的四項原則

性別鑒定是一項非常復雜的工作，而且涉及人類現在還不能完全理解的基因、胚胎發育和性別表現。否則，國際田聯就不會表態要聯合婦科專家、內分泌專家、心理學家、內科專家及性別專家聯手調查塞門婭的性別了。

盡管對于一般人來說，性別判斷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如看外表、衣著、行為方式、聲音、第二性特征(女性的乳房和男性喉結)等就可以認定其是男還是女，但要真正判斷一個人的性別，尤其是兩性人(雌雄間性或雌雄同體)的人卻困難得多。從一般意義上來看，性別鑒定包括多個方面。

第一，染色體和基因標準，這是最根本的要素。正常男性的性染色體是XY，正常女性的則為XX。但是，僅有性染色體還不夠，還需要性別基因發揮主導作用。性別基因即性染色體上的一個片斷，男性基因是SRY基因；而女性基因是Wnt-4。所以，在查驗性染色體時也要判斷SRY基因是否存在并能發揮其功能。不過，目前還達不到查驗SRY基因的要求。

其二，內分泌的標準，包括性腺和性激素。男性的性腺是睪丸，女性的性腺為卵巢。有了性腺還不夠，還必須有正常的功能，能分泌性激素，在男性是雄激素，主要是睪酮，能促使男性的性發育并維持男性性功能和第二性征。如喉結、肌肉發達和聲音粗啞等：在女性是雌激素，主要是雌二醇，能促使女性的性發育并維持女性的性功能和第二性特征，如乳房隆起、皮膚細嫩，說話尖細等。

其三，在基因和性激素的基礎上發育而成的兩性生殖器，包括內外生殖器。男性有輸精管、附睪、精囊、前列腺、陰莖與陰囊；女性有輸卵管、子宮、宮頸、陰道、大小陰唇與陰蒂。

其四，性別的心理行為和社會標準。性別的心理行為是指人的性格、愛好、行為、思維、性欲等符合男性或女性的特征，也稱為心理行為性別。例如，女性在雌激素作用下溫柔耐心，而男

性在雄激素作用下爭強好勝。而社會性別則是指社會約定俗成對男女各自社會角色的規定，如傳統的女主內男主外的社會角色。

綜合以上內容來看。一至三項標準判定的是男女的生理和生物性別，而第四項標準判定的是男女的社會性別。在判斷一個人的性別上，生物性別和社會性別缺一不可。

染色體與兩性畸形

兩性人、兩性畸形或雌雄同體、雌性間性都指的是一個概念，即難以區別一個人的性別是男還是女，他們可能兼具男女兩性特征，既是男又是女。既非男又非女。例如，引起爭議的塞門婭就被德國《圖片報》爆料稱，塞門婭是一位兩性人。

目前造成兩性人現象的主要原因是性染色體和基因。正常男性的性染色體為XY，女性為XX，但是因為種種原因，也有少數人的性染色體會缺失、重復和嵌合，表現為XXY、XO、XYY、XXX和XX／XY等，所有這些情況都是兩性畸形的根源。

例如，XO型的人就是只有一條X染色體，缺少正常女性應有的另一條X性染色體。這是一種典型的性染色體缺失，稱為特納氏綜合征。這種人表現為女性特征，但個子很矮，一般在130厘米左右。她們能像女性一樣生活，但月經很少，卵巢發育不全，沒有體毛，外部性器官發育不全，有些人甚至沒有乳房。如果這種疾病發現得早，并用雌性激素進行治療，她們的女性外表發育會得到極大改變，可以像正常女性一樣生活。

XXY、XYY和XXX都是多一條性染色體，但情況不一樣。XXY是正常男性染色體多出一條X染色體，稱為克蘭費爾特氏綜合征，又稱先天性睪丸發育不全癥。這類人由于多一條X染色體，因此擁有男性內部生殖器官和外部生殖器官，但是睪丸和陰莖卻沒有充分發育，表現為腿部修長、乳腺發育、陰毛呈女性型分布，嗓音尖細，沒有胡須，陰莖及睪丸都較小，嚴重者伴有智力遲鈍、隱睪及尿道下裂等。這類兩性畸形可以像正常男人一樣生活，但需要使用雄性激素治療。

XYY型染色體則是男人多一條Y染色體，這樣的人通常會長得很高，具有較高的犯罪趨向(這一點一直有爭議)。XXX型染色體是女性多一條X染色體，但對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而且這些女性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們的細胞里還多了一條X染色體。

XX／XY稱為嵌合型，這在美國著名影星夢露身上表現得最為充分。1962年，夢露去世時，一位叫做凱斯的法醫從夢露尸體上取下一些細胞組織，想要從生物學角度研究夢露性感迷人的原理——基因根據。然而，經過多年的研究，研究人員并沒有找到夢露性感的基因，卻發現她的性染色體基因可能是男性。與正常女性的性染色體為XX組型，男性性染色體為XY組型不同，夢露的性染色體卻表現為XX和XY，她的性染色體基因中不僅有XX，而且有XY，是XX／XV嵌合型，而且由XY占主導。這表明。夢露其實不是標準的女性。甚至是男性占主導地位的女性。換句話說，夢露本質上是男人，只是由于其體表表現為女兒身，并在后天的家庭和社會生活中獲得了社會認同的女性角色。

真假兩性畸形

盡管上述情況都可稱為兩性畸形，但兩性畸形又分為真兩性畸形和假兩性畸形。真兩性畸形是外陰表現為不男不女，無法從外生殖器判斷是男還是女，但他們體內具有男女兩性的性腺，即同時具有睪丸和卵巢，也能分泌雄性和雌性激素。性染色體測定也可表現出正常，如多數表現為女性的XX，少數真兩性畸形者也表現為男性的XY，同時偶爾也見XX／XY嵌合型，例如像夢露那樣的染色體類型。他們的第二性征由兩種激素來確定，例如，乳房隆起，像女性，但面部卻像男性。此外，他們的生殖器多為混合型，既有陰莖又有輸卵管及子宮。因此對他們的鑒定需要在腹腔鏡下甚至剖腹探查下進行性腺的組織學檢查。

對于真性兩性畸形可以根據社會心理性別、本人的愿望及畸形程度予以矯治。而且，由于重建有功能的陰莖比較困難，所以一般矯正多改為女性性別，方法是手術切除睪丸及陰莖，并視情況制作人工陰道。

假兩性畸形是性腺(體內只有一種性腺)和外生殖器呈現矛盾的性別，如體內有男性性腺睪丸，其外生殖器卻是女性特征；或體內具有女性性腺卵巢，其外生殖器卻是男性特征。因而出現貌似女性，實為男性；貌似男性，實為女性的現象，實際上是假兩性。假兩性人就是單性人，要么是男性，要么是女性，只是由于其生殖器官外觀呈現異性特征，導致表里不一。

假兩性畸形包括兩種，男性假兩性畸形和女性假兩性畸形。男性假兩性畸形具有睪丸，本質上是男人，但外生殖器類似女性的外陰。這類人陰莖萎縮，猶如女性的陰蒂；尿道下裂，好似女性的陰道口；陰囊分開，形若女性的大陰唇：睪丸多為隱丸，隱匿于腹腔、腹股溝或者酷似女性的大陰唇。由于外生殖器呈現女性特征，因而他們生下來以后容易被父母當作女性來撫養教育。但是，有的人在青春期后仍發育不良，無法擁有正常的婚姻生活，但一些人成年后發育較好，可以有正常的性生活并具有生育能力。

女性假兩性畸形是體內有卵巢，實質上是女性，但外陰酷似男性生殖器，陰蒂肥大如同陰莖，陰唇肥厚猶如陰囊，卵巢下垂于酷似陰囊的大陰唇內，形若睪丸。這類人出生后因其外生殖器呈男性特征，容易被父母當成男孩來撫養，也被社會認同于男性。

在兩性畸形中，大多數為假兩性畸形。在假兩性畸形中。男性假兩性畸形最為常見。而假兩性畸形更容易通過醫療手段，如手術治療來消除畸形，恢復其本來的真實性別，即以性腺為標準的性別。若是體內有睪丸的，可以恢復其男性性別。若是體內有卵巢的，可以恢復其女兒身。

性別鑒定量大的困難

但是，真正復雜的情況是性反轉，例如，外表和身體特征是男性的人，其染色體核型卻是女性，即XX；而外表和身體特征是女性的人，其染色體又是男性，即XY，這種情況稱為性反轉。有研究人員統計過，在每500名女性中，就有一人的性染色體是XY染色體核型。這種核型當然是男性核型，但她們的外貌和身體特征又表現出是女性。在這種情況下，要確定一個人的真實性別就非常困難。

例如，1985年，西班牙跨欄女選手瑪麗亞·帕提諾在日本參加世界大學生運動會時，被查出帶有Y染色體。被取消參賽資格。但是她堅持自己是女性，后來美國專門從事性別檢查研究的生物學家卡爾森對帕萊蒂奧進行了重新檢查。檢查方法是測定骨盆和肩胛骨，最后確定帕萊蒂奧確實是女性。這也說明，遇到性反轉的人鑒定性別，確實需要從上述“四項原則”來全面判斷一個人的性別。至于為何產生性反轉現象，迄今也還沒有充分而合理的科學解釋，只能猜測是性‘染色體上的基因出現問題，尤其是SRY基因和Wnt-4基因沒有發揮自己的功能，才導致了性染色體與內外生殖器和外表的不一致。

所以，塞門婭的性別鑒定需要全面的平衡，無論其是真假兩性畸形，都有可能通過矯正獲得社會認同的性別。而且，即使是性反轉，也可以通過家庭和個人的意愿來獲得性別的歸屬。當然，性別鑒定是一個比較復雜和困難的任務。而對于像夢露那樣的人來說，才有可能發生“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結果，因為她的染色體是46XX／XY嵌合型。不過，這種情況如果不從性染色體和基因上檢測，也是不會發現的。

夢露的現象也說明，幸虧生前沒有對她檢測性別，如果檢測后發現她是XX／XY嵌合型，輿論的唾沫也足以掩埋她。所以，對一些人，如夢露，不鑒定性別反而更好，這也印證了國際奧委會于1999年終止性別檢測理由是正確的：并不是所有的生理女性都有標準的女性染色體。反過來也可以說，并非所有的生理男性都有標準的男性染色體。(文章代碼：2102)

責任編輯張田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