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

邵僴

醫院里大多是年輕醫師，他們診治或探詢病情的時候，態度都非常誠懇、親切，跟上了年紀的醫師那種穩重與嚴肅是不同的風格。

對于許多醫師長年面對病人的痛苦，我們都有深深的敬意。有一個病人說得最深刻：“世上能挽救生命的只有兩位，一位是神，另一位是醫師。”因此，病房中即使有憤世嫉俗的人，罵盡了社會的黑暗之后，對醫師仍舊恭恭敬敬，按照醫囑服藥。

另外，每天和病人接觸最多的是護士，她們要按時來為病人量體溫、送藥、打針。一些病久了、沒人來探視的病人最盼望看到她們，有時說說自己的病情，有時談一兩句生活上的瑣事，于是孤零零的心似乎有了著落。

很多人生病后變成了藤蔓，也有人生病后變成了嬰兒。

戴了一副近視眼鏡的護士長說：“上回有個心如鋼鐵的漢子進了醫院，出去的時候他已心如海綿了。”

我們都笑了。

醫院宛如把變幻的人生濃縮在櫥窗內：產房中有初生嬰兒的啼哭，太平間悄悄運出了一具僵硬的尸體。當知悉不是絕癥時喜悅得流淚，當知悉是絕癥時痛苦得無法成眠。痛苦的呻吟聲時時可聞，但依然有笑語。醫院的伙食車上菜肴冒著熱氣，飲食在進行；時鐘在滴答，生命也在進行。

看多了悲哀——悲哀無非是朋友。

（櫻 桃摘自《臺港文學選刊》200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