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
2009年6月2日,由中央政法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部組成的“完善死刑復核法律程序”調研組悄然前往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就死刑復核程序的審理期限、檢察機關。律師介入死刑復核程序的方式等10項內容進行調研。
除此之外,調研組還就死刑緩期制度如何改革進行了討論。此前,大陸法院對于“死刑緩期執行”的適用,一度導致民間出現“死緩就是18年”的說法。調研的目的,便是討論如何使大量被改判為死緩的罪犯得到相適應的懲罰。
此次“完善死刑復核法律程序”工作是中央司法體制改革領導小組于2008年年底所確定的司法改革項目之一,由最高人民法院領銜,參與機構涉及中央政法委、全國人大內司委、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局、司法部等所有中共政法系統的核心機關。
消息人士稱,自最高院上收死刑復核權后,死刑復核成為大陸司法界廣為爭論的焦點。此次調研,亦是在此背景之下進行,調研結束后,最高院會將調研意見上報人大,最終納入《刑事訴訟法》的修訂之中,加以規范。有關方面期許,司法機關內部的爭論能在年內達到統一。
據稱,司法界呼聲極高但遲遲未作修改的《刑事訴訟法》,將于2010年正式修改。此前大陸公檢法各自名目繁多的規定及司法解釋互相打架的局面,有望得到改觀。但也有司法界人士指出,本次刑訴法修改仍然無法徹底解決部門之爭,只能說修改在推遲3年后,各部門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一致,但最終完善的刑訴程序并不會在此次修改中出現。
死刑復核向檢、律開放
“完善死刑復核法律程序”調研小組一路行色匆匆。由重慶來廣西之前,調研組即要求當地準備材料。廣西律師韋榮奎在調研組到達前3天,便接到當地律協通知,要他代表當地律師為調研小組提供書面意見。
從胡錦濤提出進行司法改革、樹立司法權威以來,法院系統的改革壓力一直在持續上升。最高院在各地的頻繁調研,更多著力之處,似乎在于收集反對意見以期改進。
“作為辯護律師,司法實踐中本應發揮作用保障被告人合法權益的辯護律師,在面對代理的死刑復核案件時往往無從下手”,韋榮奎稱,在行政審批模式的死刑復核案件中,律師實際處于無“閱卷權”、“會見權”,“調查權”的地位,甚至由于最高法沒有專門設置與死刑復核案件辯護律師進行溝通的部門,讓辯護律師在信訪接待室跟上訪者一起排隊等待遞交委托手續。
調研中,韋榮奎要求明確律師在死刑復核程序中的法律地位。用法律來確定律師在死刑復核程序中的閱卷權,調查取證權和聽證提議權。由于其所采取的行政審批模式,死刑復核遭受的詬病并不止于律師界,甚至包括下級法院在內,各界對死刑復核存有諸多不同意見。
其中尤以負司法監督職責的檢察機關,對由最高院一手操作的死刑復核審批模式反應最為強烈。由此,死刑復核權上收僅2年不足,便成為中央司法體制改革領導小組確定的司法改革項目。
此次調研的結果顯示,最高院或許最終將接受各方意見。據知情人士稱,死刑復核在明確期限、律師、檢察機關介入方面已經成定局,復核期限多方意見均傾向以1年為準,律師與檢察機關的介入方式雖然未完全明確,但兩機構在以后或許均有權對必要案件,采取內部公開方式加以多方審定。
《刑訴法》修改中檢方擴權
此次修改刑訴法,除死刑復核程序料將被更改外,審判量刑的當庭辯論制度,亦已明確將被寫入刑訴法修改案中,目前各級法院廣泛開展的量刑辯論試點工作,即是為刑訴法修改備戰。
2008年底中央政法委展開的司法體制改革中,以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王勝俊領導的改革項目最多,其時,法院大幅度規范的格局已經初顯。
據消息人士稱,這一改變與中央高層意見和檢察機關的推動有關。早在3年前,各地檢察機關即開始興起改革量刑的建議,對法院一家說了算的量刑權進行制約,時至今日,刑訴法再次修改之時,檢察機關對此項改革已經積累了豐富的案例。
自政法委調任而來的最高院院長王勝俊,對公檢系統相當熟悉,令此前劍拔弩張的檢法關系有所緩解,為此次對法院系統所有權力進行最大調整的改革,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
檢察機關權力或許將在《刑訴法》修改后被再次放大。數次被推遲的《刑訴法》修改,并未影響檢察機關的探索,兩年來,檢察機關進行了一系列的試驗,其中即將要寫入刑訴法的免訴制度與預立案制度,檢察機關給予的推廣力度最大,已經基本普及。
而此前在2008年底司法體制改革中所確定的檢察機關對技術偵查手段的運甩亦或在《刑訟法》修改后,被明確為技術偵查運用的主體,以此來改變“職務犯罪破案率低的現狀”。
自己立案,自己偵查、自己批捕、自己起訴,缺乏有效外來監督制度的檢察機關,雖然也面臨著對其行權力進行優化并健全監督機制的提議,但在中國特定的政治體制下,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性質無疑是在不斷地加強。據消息人士稱,此次檢察機關的改革力度較大,得到中央政法委的支持,檢察系統內部亦將此次改革視為“檢察工作的挑戰與機遇”。
為應對國際人權壓力,本次《刑訴法》的修改,重點之一即為“人權保障”,立足于此,檢察機關監督職能的重要性變得更為突出。檢察機關不僅將對法官體制和審判權行使越來越多的監督權,對公安的監督亦得到強化。
現有的公安權力,可謂無所不包,無所不涉。在此次《刑訴法》修改中,檢察機關或許將以司法審查形式,制約偵查權力的濫用。消息人士稱,此次《刑訴法》修改后,將確定推行以“起訴”來領導、指揮“偵查”的制度,以防范刑訊逼供。
同時,人大法工委將初步擬定訊問時間標準。在任何24小時以內,訊問犯罪嫌疑人的時間累計不超過連續12小時。
但最終,對公安機關權力的限制效果如何,仍存在諸多變數,其中最大的影響則來自于公安系統內部的聲音。
《刑訴法》修改一波三折
相關權力部門的反對,或許只是歷次《刑訴法》無法完成修訂的絆腳石之一。除去對于權力分配的不同意見,證據制度也是《刑訴法》修改爭論的焦點之一,其中對非法證據的排除,舉證責任的承擔者、強制措施的適用權限,以及沉默權的適用和是否要建立證據交換制度等問題,實務部門各持己見。各部門間巨大的分岐,令《刑訟法》修訂困難重重。
大陸《刑訴法》的第一次修改是在1996年,是次修訂工作由大陸刑訴法學者陳光中主持,當時距離《刑訴法》頒布已近20年之久。建議稿中的326條條文,因為各實務部門事先意見難以統一,公檢法三部門改來改去之后,最終只被保留下225條,其他條文皆因意見無法達成一致而被刪去。
“上次的修改就是一次各部門利益的博弈,不僅耽誤了不少時間,并使無罪推定等一些很好的理念也未能落實”,全國人大法工委一位匿名人士曾在接受媒體訪問時稱,總結教訓之后,在2005年第二次正式提出修改《刑訴法》時,人大打算“先制定好修改草案再征求高法、高檢等實務部門的意見”。
但此愿望或許并不好實現。直至人大換屆的2007年,陷于各部紛爭的《刑訴法》修改稿還是如同石沉大海,毫無音訊。
據一位參與當年研討的法學專家回憶,《刑訴法》修訂中最大的阻力來自公安。公安部門對非法證據排除,律師會見權利、刑訊錄音錄像等均提出了理由不一的反對意見。
來自政法界的人士稱,在此種紛爭延續之下,本屆人大有關部門也不得不對參與方表示,對待《刑訴法》的修訂,要保持冷靜態度,慢慢來。
但按照中央精神,本屆人大要完成三大訴訟法的修改任務,如果2010年開始啟動,2011年10月份即要提交第一稿,否則2012年《刑訴法》將難以通過。但大陸法學學者對這一時間表的態度顯得較為保留,北京大學法學教授陳瑞華稱,3年內《刑訴法》不會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