蟑螂學

宋小云

2008年1月25日，一位母親

在潮濕、陰暗的舊紙箱中

孕育生產

(紙箱被一輛貨車運載，陽光充滿了后視鏡

閃光的道路與貨車一起綿延

但

請不要忽視紙箱中，正在出生的

鐵質的灰色)

沒有選擇

在陽光明媚的道路上

一只蟑螂生于黑暗

2008年2月2日，某村蟑螂小學畢業

終于學會了詞語，但不是語言

(校長在畢業典禮上，竊竊私語：

我們在無光的世界中行走，

請拒絕語言，用觸須深入詞語)

沉默。悄悄地鉆入事物難以覺察的隧道

在真理陰暗的背面

黑色之光一閃而過

2008年3月25日，某蟑螂中學畢業

必須懂得祖先的歷史

4億年前，志留紀

一位古老的蟑螂先知。

留下圣訓：我們有翅膀

但不要飛行

祖祖輩輩都要穿越

穿越

比秒鐘更短的時間

和

比納米更窄的空間

找尋

陽光里黑暗的縫隙

2008年8月25日，某蟑螂大學畢業

已熟悉深處

并且，嘗試著吞吃黑暗

甜蜜的滋味!無須添加詞語

何況語言

我吮吸著事物的隱秘之汁

終于

宇宙在我脊背的紋理之中

緘默不語

2009年2月24日，獲蟑螂學碩士學位

我想把自己縮成一頁

空白之紙。一個關于蟑螂的詞語

在一月出生

卻在六月逃逸，鉆入

連陽光都無法進入的窄

窄呵

難以置信的窄

4億年前勉強擠入

5億年后依然無法走出

觸須的長度!

但

我終于能隱約地窺見

最窄處才有的巨大事物

期待中的某年某月某日，死亡來臨

我躺在宇宙的棺材里

傾聽

黑暗之光被黑暗淹沒的聲音

并且感受到

那巨大事物不易察覺的移動：

一只蟑螂

一只比莊子所說的大還要大的蟑螂

正在打開微塵隱秘的通道

向宇宙的最深處前行

準備爬向沒有結尾的結尾

結尾處只有蟑螂——

(請查閱蟑螂學百科全書：

蟑螂

一種古老的昆蟲

扁平的身體

使其善于在細小的縫隙

中生活

幾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