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不當海歸，夫唱婦不隨

周黎明

眼下西方世界正遭遇半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經濟危機的襲擊，對于在西方求學的中國留學生，回國就業的吸引力陡然增加。

留學生是否“報效祖國”，主要應視公費還是自費。若是公費，你就有義務回來；如果是自費，回不回來乃個人的自由。這道理似乎淺顯，但當國力不夠強大、留學生人數稀少時，回不回國被賦予很多其他涵義。常見觀點有兩種：一是庸俗愛國論，常見諸報端，說某某放棄導師的懇切挽留，對百萬年薪毫不動心，毅然回國；另一種是庸俗的攀比，常見于鄰里，見到鄰居家的孩子學成回國，便開始傳播：瞧那孩子多沒出息，別的留學生都在海外發大財，他卻灰溜溜回國。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人是因為愛國或混不下去才回國，但就我視野所及，非常罕見。在沒有戰爭的正常年代，多數留學生都是經濟動物，他們考慮是否回國的因素以個人前途為主，具體來說就是經濟收入。回不回國跟愛不愛國沒有任何關聯。如果一定要說回國等同于愛國，那么，男性比女性更愛國。

在美國的大學，早年中國留學生的性別比例極度失調，男多女少，一些留學生的聯誼活動中，經常出現十個男生狂追一個女生的滑稽景象。由于女性適應新語言、新文化、新環境的能力普遍高于男性，她們在求職和擇偶上往往有更廣闊的空間。再加上西方有尊重女性的傳統，這使得女留學生的海外經歷普遍優越于男生。

很多同甘共苦的留學生夫婦，在美國扎下根，建了業，最終為了是否回國而意見齟齬。一般來說，男的想回來，女的則想留下。假設一對就讀于常春藤大學的留學生，畢業后順利謀得大公司職業，薪水優厚，待遇一流，很快就買了別墅型大屋，孩子送進私立學校。換成俗話，他們的“美國夢”已經實現。但若干年后，男方會蠢蠢欲動，對事業產生不滿。這里面有個人能力和性格等因素，但更多是文化差異。除非是自己創業，作為第一代移民，在大公司做有著難以逾越的障礙，比如文化背景不同。你的上司是橄欖球迷，而你是足球迷；你的同事閑暇時聊昨晚脫口秀上萊特曼說了什么笑話，而你只津津樂道趙本山和小沈陽春晚的段子，共同語言自然就少了很多。如果你的上司或同事在工作中借用這些大眾文化的素材，那么，即便你的英語不帶一絲外國口音，你溝通起來依然會隔靴搔癢，更別說管理別人了。這倒不是說只有男性才會在西方企業撞到玻璃天花板。女性若進入管理層，通常會有性別的優勢，一些小差錯出現在女性身上，靠魅力就可以彌補，而出現在男人身上，可能會被放大。

最關鍵的不同，在于男女對于生活質量的理解。女方會認為，物質優渥，家庭幸福，我復何求？男的則認為，幸福指數不僅僅看收入的多寡、別墅的大小，還有無形的指標，比如是否受到尊重。不少留學生為了在美國生存，放棄了原來的專業和愛好，轉向工科等實用性專業，待事業有成，反而會產生中年危機，后悔自己沒有追求年輕時的夢想。這種背景下，祖國的日新月異以及由此產生的機會如同海市蜃樓，一方面撞擊他們的歸屬感，另一方面重新啟動他們的美夢。

還有一個人人心知肚明的因素，就是國內所特有的誘惑。在美國，一個有穩定職業的中產男子，生活方式固定，幾乎到乏味的程度。而在國內，同等職位的男性有大量應酬，而這些應酬可能會附帶某種誘惑。這對于男人無疑是青春流逝的心理補償。而站在女人的角度，這是家庭的不穩定因素，必須消除在襁褓之中。所以，一些妻子反對丈夫回國發展，不是因為對祖國沒有感情，而是她們更眷戀安逸的生活。▲（作者是文化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