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政府的亞太戰略與對華政策

胡　欣

2008年的美國大選已塵埃落定，里程碑似的結果最終得以產生。奧巴馬以其年輕、活力和呼吁改革的魄力形成了獨特的號召力。而對于世界其他國家來說，這四年一出的熱鬧大戲結束之后，隨之而來的則是對美國新一屆政府在國際上可能采取的政治、軍事、外交、經濟政策的極大關注。盡管很多國家對美國的全球政策口誅筆伐，但是，作為國際體系中影響力最大的霸權國家，全世界不得不面對的事實是，美國擁有改變世界的能力，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尤其是在目前全球金融風暴鋪天蓋地的險惡形勢下，世界更對美國的政策充滿期待和疑問。

細細觀察此次美國大選，奧巴馬在競選之中經常為對手陣營詬病的一個“缺點”，就是他缺乏外交經驗，不熟悉軍事和安全事務。這也為他的未來政策畫上一個問號。已經成為新一屆美國總統的他，將如何影響世界，也仍是個未知數。不過，根據對美國國家利益的判定，對奧巴馬外交和戰略團隊的研究以及對美國政策核心實質的分析，可以初窺奧巴馬政府在一些問題上的政策傾向。而對于中國而言，最值得國人關注的，就是奧巴馬上臺后，美國的亞太戰略將會如何調整，對中國又將擺出何種姿態?

亞太戰略：基石不變，政策調整

近十幾年的事實證明，亞太地區在當前國際政治舞臺和世界舞臺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從政治上看，亞太地區集中了美國、俄羅斯和中國這樣的大國，還有日本、韓國、印度這樣的中等強國，美國雖然在國際上處于絕對優勢地位，但是其他這些國家都處于實力恢復或蓬勃發展的上升階段，在世界政治舞臺上發揮的作用不可小覷。從安全領域來看，朝核危機、伊朗核危機、臺海局勢、反恐戰爭等都是讓美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棘手問題，而這些問題極大地影響著美國的對外戰略選擇。

近年來，亞太地區越來越成為美國全球戰略重點關注的區域。在2006年發布的《四年一度防務評審報告》中，美國就明確指出，必須加速調整亞太戰略部署，確保美國的優勢。雖然奧巴馬為代表的民主黨陣營將小布什的對外政策批得體無完膚，然而，在現實的國家利益面前，新一屆美國政府也必然會以務實的態度來制定亞太戰略。因此，可以推斷的是，奧巴馬政府上臺后的亞太戰略仍將堅持四大基礎：

1、保持美國在亞太地區的主導性優勢。長期以來，亞太力量格局的一個顯著特點就是美國的絕對優勢，以及在美國主導下的亞太其他國家和地區間的均勢。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要預防一個挑戰國家的出現。為此，美國將繼續在亞太地區保持強大的前沿軍事力量，在亞太政治和安全體系中牢牢掌握主動權。

2、同盟體系。亞太同盟體系具有較長歷史，相互關系較為穩定。同盟體系確保了美國的霸權地位，也為美國控制該地區提供了前沿陣地，是美國控制亞太、主宰全球的整體戰略中日趨重要的一環。

3、自由市場。自由的亞太市場將是美國投資、贏利的最佳場所，也是解決美國經濟危機的重要保障。亞太地區的經濟發展同美國息息相關，建立良性的市場環境，將成為對美國的一個重要挑戰，也是擺脫困境的重要機遇。

4、民主擴展。民主黨傳統雖然不像共和黨那般具有強烈的保守和強硬色彩，但其蘊含的自由主義、對在國際上擴展人權與民主的熱衷，將使新政府繼續堅持在這個領域有所作為。

一些分析家指出，奧巴馬的世界觀是現實主義和理想主義的融合，可以預見的是，在對美國多年亞太戰略進行繼承的基礎上，奧巴馬政府因其政黨傳統和個人特性，將會在一些具體政策上進行一定調整：

首先，突出多邊外交，修復小布什政府“9·11”以來單邊政策造成的美國與亞太地區國家關系的損害。奧巴馬多次批評小布什政府的對外政策，他認為，美國在國際上的獨斷專行違背了美國的傳統，也損害了美國與盟友之間的關系，特別是伊拉克戰爭嚴重損害了美國的形象，世界對美國感到失望，美國必須修復自己在世界的形象。他還指責小布什政府在“9·11”恐怖襲擊后浪費了團結世界的機會。2008年7月15日，奧巴馬正式提出了5點外交政策戰略：負責任地結束伊拉克戰爭、結束針對“基地”和塔利班的打擊、實現真正的能源安全、重建美國的同盟關系以迎接21世紀挑戰以及確保恐怖分子和“流氓國家”不會獲得任何核武器和核原料。在這其中，重建與盟國關系對于恢復美國在國際上的合法性霸權地位有著重要意義。美國國內許多有識之士早已指出，雖然美國仍然是獨一無二的超級大國，但是，撇開盟友，單槍匹馬地蠻干，只能落得個眾叛親離，孤家寡人。因此，在汲取前任教訓基礎上，奧巴馬政府將更突出與盟國的協調，利用多邊外交和多邊安全機制，安全對話模式來處理國際問題。在協調好美國與盟國關系的同時，美國還將擴大同亞太地區的其他主要國家之間的合作，特別是穩定與俄羅斯和中國之間的關系，通過多渠道的溝通與合作，共同應對該地區的危機和挑戰。

第二，改變咄咄逼人的進攻性戰略，以更為務實的對話和接觸政策處理矛盾。小布什任期內在國際上大打出手，戰火從阿富汗燒到中東，戰爭烏云也始終籠罩在朝鮮和伊朗上空。由朝核問題、伊朗核問題引發的一系列矛盾，都是讓小布什政府束手無策的燙手山芋。在過去幾年，美國強硬的政策使得這兩個問題剪不斷，理還亂，不僅沒有緩解危機，反而造成惡性循環，這也是小布什對外政策為人詬病的話柄。根據奧巴馬的思路，在這樣的問題上，戰爭絕不應該是最佳選擇，而是應該借助國際社會共同努力，引導伊朗、朝鮮這樣的國家重開談判，通過務實的縱橫捭闔，分階段地、逐步地解決危機。在朝鮮和伊朗這兩個棘手問題上，奧巴馬將趨于采取對話與強制相結合、突出接觸的政策，在堅持捍衛美國國家利益的原則上，引導朝鮮、伊朗核危機重回談判桌，化解潛在的沖突危機。而對于俄羅斯、中國這樣的大國，一方面會加大防范力度，另一方面則會爭取更大程度上的合作。

第三，加大擴展市場力度，深化與亞太地區經濟合作，更趨向于保守的貿易政策。從民主黨的政治傳統來看，奧巴馬政府領導下的美國將更多地通過雙邊和多邊主義的方法來加快推動亞太經濟發展。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歷史經驗告訴我們，金融危機下的霸權國家，其對外政策將呈現出鮮明的保守特征，一方面，利用貿易保護主義政策維護自身經濟穩定，另一方面，對外施加壓力，迫使其他國家開放市場、消除貿易壁壘。因此，美國新政府將會在經濟方面，對其他國家提出更高的要求，施加更大的壓力，以消除市場進入的障礙和可能出現的貿易壁壘。這也將是奧巴馬政府的亞太戰略值得人們關注的重點之一。

對華政策：保持接觸，加大防范

在分析了奧巴馬政府在亞太戰略上的繼承性和微調后，下面就來看看

美國新政府將如何處理中美關系。通常而言，共和黨政府政策趨向保守，強硬，在國際事務中帶有強烈意識形態色彩。不過，回顧小布什的兩屆任期，雖然在上臺之初就經歷了嚴重的中美撞機事件，但這八年中，應該承認，美國同中國的關系不僅始終保持在平穩狀態，而且還在許多方面取得了更為廣泛的共識與合作。原因何在?這一方面是因為中國國際地位上升，使得美國必須與之建立穩定雙邊關系，尊重中國的地位和利益。另一方面，還有“9·11”恐怖襲擊發生以后，美國對外戰略側重反恐與國家安全，在地區和國際上迫切需要同中國開展全面合作。這也說明，美國的對華政策，并不是如冷戰期間的對蘇政策一樣，始終保持濃厚意識形態偏見和對抗色彩，而是更多地從理性角度出發，在客觀判定國家利益與對華政策之間的關系后制定出來的。作為民主黨人，奧巴馬的對外戰略將不可避免地呈現出民主黨傳統：強調民主人權，重視自由貿易和開放市場，強調自由國際主義和多邊合作。奧巴馬本人在外交事務上經驗甚少，加上面臨的最緊迫任務是解決國內經濟危機，因此，其對華政策走向也成為人們關心的焦點之一。在2004年7月他競選聯邦參議員時發布的《重振美國領導地位》的政策文書中，奧巴馬說，美國必須在中美分歧問題上——比如臺灣——立場堅定，但在可以使兩國團結的事務上采取靈活策略。在有關對華政策方面，他明確地將美中關系定位為“非友非敵的競爭者”關系。而在奧巴馬的外交顧問團中，有不少資深的中國問題專家，如杰弗貝德、李侃如、蘭普頓，他們對中國有著長期、深入的研究，既不像極端保守人士那樣敵視中國，也不會抱有不切實際的空想，既對中國和美國未來關系充滿現實認識，也懷有理想主義情懷。

不過，今天的中美關系，并不由誰是總統所決定，換句話說，中美關系雖然會受到不同執政黨、不同總統的影響，但是，其根基卻是由兩國在國際上的力量對比所決定的。因此，奧巴馬政府的對華政策，必然是在對中國的國際地位、發展趨勢以及對美國國家利益的影響進行嚴肅而認真的分析和判定后制定出來的。

首先，美國將在國際舞臺上尋求與中國更為廣泛的合作，但同時也將保持戒心，極力消除中國崛起造成的影響。布什執政的八年，國際社會經歷了動蕩和不安，美國帝國式的戰爭方式和簡單粗暴的民主擴展戰略，極大地削弱了美國的合法性地位。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中國穩步的發展，眼下，中國模式已經成為其他國家研究和熱議的對象。而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中國在國際上發揮了積極的、建設性的作用，國家的硬實力和軟實力不斷上升，引起了美國的擔憂。而這種擔憂在國內經濟不景氣的催化下，特別是在右翼分子別有用心的渲染下，將可能持續甚至放大。但是，不管美國如何看待中國，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實是，美國必須在重大國際問題上同中國展開合作，因為只有這樣才是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也是最為務實和理性的政策選擇。

其次，軍事上加強對中國的防范，建立安全鏈，平衡中國力量增長造成的地區力量對比變化。近幾年，美國亞太安全戰略中針對中國的成分有加重的趨勢。這幾年，根據局勢的發展，美國的亞洲防衛政策一直將重點放在應對朝鮮和伊朗的導彈和核計劃上。然而，在鷹派眼里，中國綜合國力的增長，特別是國防建設的進步，將對美國的未來構成最大的威脅。中央情報局局長海登曾從專業角度對中國軍力快速而高度的發展表示非常欽佩。而在美國國務院一項內部報告中，首次提出“防御中國”，認為美國應當嚴肅對待中國對美國在亞太地區軍事優勢的挑戰。報告認為中國崛起的規模，范圍和速度從根本上對美國國家安全產生了重大影響。美國高級情報機構的預測報告也稱，到2025年美國將不再獨掌世界經濟和軍事霸權，其地位會有所降低，中國將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并成為主要軍事大國。加上近來圍繞中國太空計劃、潛艇部隊、航母計劃的熱論，美國新政府將在對華政策中，突出強硬色彩，并繼續為可能出現的中美較量進行戰略部署。

可以預料的是，奧巴馬政府將會通過增強美國同亞太地區盟國的防務合作，建立從東北亞到南亞、中亞的安全鏈，抵御中國發展所形成的向外輻射力和影響力。近些年，美國不斷增兵亞太，將更多先進的進攻性武器部署在前沿基地。根據五角大樓傳出的消息，美軍未來的部署重點將從東歐轉向亞太，至少將6個航母艦隊納入或靠近太平洋戰區體系，這符合美國未來經濟發展的主要區域轉向亞太的需要。此外，奧巴馬政府將繼續重視對美日同盟、美臺關系，美印關系等的調整和利用，以牽制中國發展，部分抵消中國實力的增長。在奧巴馬執政期間，中美必然會在地區安全問題上展開持續的較量。

再者，保持臺海局勢穩定，維持兩岸現狀。美國對馬英九上臺總體上持積極態度，因為陳水扁為代表的“臺獨”分子在過去幾年中頻頻踩線，給美中關系造成了很多麻煩，對美國的亞太整體戰略布局造成沖擊。新的民主黨政府將竭盡全力保持臺灣作為所謂民主櫥窗的示范地位，但又要盡力避免因臺灣問題使中美兩國走到沖突邊緣。與此同時，美國將繼續維持目前的現狀，加大對臺軍售力度，確保兩岸軍力平衡。唯有如此，美國才能利用臺灣作為籌碼，在中美關系中占取主動。

最后，美國在人權問題上，將可能對中國造成更大壓力。小布什政府執政期間，中美關系經歷了一種冷戰結束以來較為罕見的穩定與合作，這也是他遭到國內部分強硬派人士攻擊的原因之一。在后者看來，小布什上臺后因其國際反恐的需要，逐漸背離了之前在對華政策上的原則，特別是忽視了意識形態因素的地位，未能更好地將美國的價值觀輸入中國和影響中國，從而造成了客觀上對中國強大的縱容。而以奧巴馬為代表的民主黨，對于在國際上推行美式民主懷有強烈愿望。由此看來，中美關系之間在人權問題上的摩擦和斗爭所占比重，將會有所上升。

結語

縱觀此次美國大選，中國民眾的關注熱情顯著下降。這是因為中國在近些年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大大增強了中國人的自信心，在對待中美關系問題上，也顯得更為從容。今天的中美關系已經不同于冷戰期間和冷戰結束初期的時代，中美兩國的利益互求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階段，目前，作為世界重要大國的中國，對于國際政治和經濟格局具有重要影響，這也使得美國更需要同中國進行合作而非對抗。因此，中美關系的基調將在較長時期內保持為競爭與合作并存。這構成了美國對華政策現實利益考慮的基礎。從小布什政府執政期間中美關系的相對穩定，到美國大選兩黨候選人淡化中國因素，這都說明，中美關系已經進入一個新的穩定時期，而決定這種關系狀態的就是中國國際地位的上升與兩國互利關系的深入發展。美國在對華問題上不會像以前那般獨握一把好牌，游刃有余，進退隨心，中美兩國差距的縮小，在國際地位上更為對等，這才是決定兩國關系的關鍵性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