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頭貨”青出于藍

沈嘉祿

黃氏后代雖然人多，但威力畢竟不能與乃祖相提并論，再說世道也不同啦。

鬧市中心的大世界，被防塵網罩得沒頭沒腦，緊著裝修，上海人路過這里都要“不斷回頭深情地張望”。最近有一部據說以大世界創始人為主線的40集電視連續劇正在車墩影視基地緊張拍攝，要趕在明年世博會期間隆重推出。大世界是一個很有賣點的題材，獻給世博會是很恰當的大禮，讓外國人進一步了解上海這座傳奇城市，還有傳奇式的人物黃楚九和中國的迪斯尼。

不過，這部片名為《上海，上海》的電視劇，主人公不叫黃楚九，叫劉恭正；按大世界建筑一比一搭建的外景有很明確的指向性，在塔樓前演繹的悲喜劇想必會很有號召力。飾演劉恭正的是段奕宏，這個硬派小生在《士兵突擊》和《我的團長我的團》里，雖然有點過火，還是給人留下較深印象。這次演一個“有志向、有胸懷、有承受力、有責任感的上海人”(據申江服務導報報道)，是一個挑戰。但我倒認為，這沒有可挑戰的。在今天，演技優劣的評價與高清電視正好成反比。

導演倒是遇到了一個挑戰。前不久，黃楚九的孫子黃紹芝找到我，氣呼呼地說：“明明是黃楚九的故事，怎么弄出個劉恭正。如果你真要為劉恭正編故事。背景就不應該放在大世界，你可以弄個花花世界嘛。”

黃紹芝在澳門安度晚年，是黃楚九后代中的嫡傳加長者，黃楚九還有個曾外孫女曾宏燕，是個作家，對黃楚九的研究下過苦功夫，還為先祖寫過傳記，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黃氏還有許多后人星散于世界各地，最近為方便聯絡，還成立了一個黃楚九后人協會。得知《上海，上海》開拍，劉恭正粉墨登場后，黃氏幾個后人就相約從外地趕來上海找攝制組交涉。他們來到攝制組的上級單位，希望跟導演溝通一下，討個說法，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他們把我們當作上訪人員看待，態度冷淡而傲慢。后來我們告訴他們，黃楚九的后人有不少在國外是大律師、大法官、大實業家，他們才稍許當回事了，但結果還是讓我們非常失望。”曾宏燕女士這么對我說。

那么黃氏后人提了哪些要求呢?我挑幾個復述一下；一，停止對《上海，上海》一劇的宣傳，消除在媒體上的影響。二，與大世界有關的劇情要改，不能出現大世界。三，因為該劇與史實不符，攝制組要登報道歉。四，對黃氏家族的精神傷害作出經濟賠償。

黃楚九后人協會的這份“最后遁牒”送到了有關領導案頭，我也看了副本，覺得劇組上下絕對不會因此而有半天歇工。果然，直到今天我還沒有得到黃氏后人關于事態最新進展的消息。

黃氏后代雖然人多，但威力畢竟不能與乃祖相提并論，再說世道也不同啦。

我為什么斷定此事終將不能讓黃氏后人滿意，是因為多少知道一點今天影視制作的路數。你想啊，導演當然知道大世界的創始人是黃楚九，但一旦以實名拍攝，肯定多有掣肘。你比如說，劉恭正與青梅竹馬的韓如冰的感情糾葛，想必是死去活來、如膠似漆，這是一部長達40集的電視劇的生命線，能不能收回投資，這個寶就押在兩位身上了。要是實誠地請出黃楚九，弄點婚外情什么的，黃氏后人也不能答應，說不定動靜更大。而劉恭正僅僅是黃楚九的影子，“純屬虛構”，導演想讓他怎樣就怎樣，若有雷同，純屬巧合。再說，按黃氏后人的要求將大世界改成什么花花世界，品牌效應就沒法顯現出來，會影響票房。逼急了，攝制組也可以這么說；大世界已經回到人民的懷抱中了，用它一用又何妨?

所以，導演會一直牛逼下去，黃氏后人在國外是有大律師、大法官什么的，但若打官司，得認清初級階段的國情。上世紀20年代，黃楚九起于蓬蒿，在城隍廟賣眼藥水挖到第一桶金，后來憑借實業和資本運作致富，成了中國娛樂業的教父，后人卻稱他為“滑頭商人”。現在對黃楚九的評價基本清晰，但在某些人的腦子里“遺韻猶在”。此番移花接木，若黃楚九在世，肯定要為自己碰到青出于藍的“滑頭貨”而甘拜下風了。

上海，上海，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