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鯤之死：自殺還是“被自殺”

阿玉成

在這個隆冬時節,慣偷邢鯤的死成為了一個輿論熱點,沸沸揚揚的爭議中,真相到底是什么?

繼“躲貓貓”、“少女賣淫案”之后,昆明再一次集聚了全國的關注,這次的事件發生在此前因“少女賣淫”案而聲名驟起的五華區公安分局,一名叫邢鯤的犯罪嫌疑人在派出所候問室自縊身亡,將五華區公安分局再一次推向風口浪尖,“被自殺”、“死角角”,“紙幣焉能打開防撥手銬?”網絡上議論紛紛。

通過警方的通報,邢鯤留給人們的印象是,這似乎是一個劣跡斑斑的人,不過,這并沒有妨礙人們對真相的追問,警方分別于12月12日和16日召開兩次新聞發布會,但未能解決來自家屬、網民的多重疑惑,但昆明警方發言人姚志宏表示,警方將不再回應此事。

12月19日,昆明市檢察院將尸檢報告、調查結果向家屬做了解釋。“徹底不相信檢查結果。”邢鯤的父親邢才芳20日在接受采訪時情緒幾乎失控。

慣偷邢鯤

邢鯤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通過對他人生的回溯,人們發現他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出生不到半年,生母在去新疆看望邢才芳時就不幸死亡。襁褓中的邢鯤被帶回昆明后交給繼母尤女士照顧,半年后邢才芳和尤女士結婚。在邢鯤六七歲的時候,尤女士生下了他的弟弟邢洋。尤女士與邢才芳的婚姻最終走向了完結,而邢鯤書念到初中后便上了一所烹飪學校。作為邢鯤的繼母,尤女士對邢鯤的讀書、工作、犯罪的時間記憶非常混亂。這似乎驗證了坊間的傳聞——邢鯤是一個被家庭拋棄的孩子。

在23歲的邢洋的記憶中哥哥只是“小時候一起生活過幾年”。他記憶中最溫情的畫面是,10歲的哥哥經常到幼兒園接他。自從父母離婚后,就“沒有往來,不太問他的事情,記不清楚”。現在,誰也不知道邢鯤的心跡,他有據可查的犯罪記錄最早在1996年,此后的13年,刑鯤因盜竊罪四次被五華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996年7月因盜竊罪被五華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年半,1998年1月刑滿釋放;1998年3月因盜

竊罪被五華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2年,2000年1月刑滿釋放;2000年1月因盜竊罪被五華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5年,2005年8月刑滿釋放;2005年8月因盜竊罪被五華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4年,2009年9月刑滿釋放。看看這將近13年的犯罪歷史,從出獄到再次被捕,最長的間隔只有2個月。然而,家屬們不解的是,此次因盜竊再次被抓,邢鯤也不至于因此選擇自殺啊。

12月16日昆明某報刊發了《心理分析師認為像他這樣的人更容易尋短見》文章,為邢鯤的自殺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解讀。

然而,這篇經昆明市公安局新聞辦主任姚志宏審過的稿件,并沒有化解家屬的疑問。

“盜竊并不是一個很重的罪行,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自殺!”邢才芳說。

案情通報

昆明某媒體記者調侃,今年以來,昆明媒體記者已經習慣了晚上10點被通知去參加警方的新聞發布會。

“來抽樣調查一下,看看有多少人是從被窩中出來的?”12月12日晚上9點50分,昆明市公安局新聞通報會的現場,媒體記者開著玩笑。接到通知時,警方并沒有透露通報會的任何內容。晚上10點10分,新聞發布會開始。昆明市公安局新聞辦主任姚志宏、五華區分局副局長侯曉冰走進發布會現場。

“12月12日清晨7時47分,小南所值班民警發現留置在候問室內的涉嫌盜竊犯罪嫌疑人邢鯤(男,29歲,昆明人)自縊身亡。”20多分鐘之后,新聞通報會匆匆結束,各路媒體記者沖向位于昆明市新聞路的邢鯤父親邢才芳的家。

然而此時,邢才芳、邢鯤的舅舅尤先生等13人正在大觀派出所與五華區檢察院、五華區公安分局的領導就查看遺體進行著艱難的拉鋸戰。

“我們是從請求到哀求啊。”邢鯤的舅舅尤先生14日接受采訪時說。12日下午4點左右,距邢鯤死亡已經有八九個小時,邢才芳家里來了三名穿著警服的大觀派出所警察。“邢鯤在派出所出事了。”

邢才芳去的時候并不知道邢鯤已經死了。“到了派出所后,他們先說邢鯤犯事了,又說邢鯤死了。等了好幾個小時。”邢才芳和家屬面對這樣模糊的回答不知道如何是好,晚上10點左右,他們等來了令人窒息的答案:“邢鯤死了”。這個結果是在五華區檢察院劉、楊兩名工作人員到場后才揭曉的。

“五華區檢察院的人來了之后,說要跟我們談談,但前提是第一不能錄音;第二不能錄像。”尤先生說。

他抱怨,14日,五華區檢察院和家屬溝通前,家屬再一次遭遇了這樣的要求,連打火機、香煙、手機等隨身攜帶的物品都不允許帶進檢察院。

對于邢鯤的死,兩位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和五華區公安分局黨委副書記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他們一會說是用鞋帶自殺的,一會說是用布條自殺的。”

家屬頗為不滿,他們提出查看尸體,一度被強硬拒絕。

小南所

老張是事發地——小南派出所——旁邊小區的門衛,12日正是周末,他一大早卻被吵醒,他覺得一定是出事了,“來了好多警察,很多我從來沒見過。”他突然想起,11日晚上,他聽到從小南派出所內傳出一聲慘烈的“救命”,之后便是一片死寂。

等邢才芳和家屬們趕到小南所的時候,上百名警察已經聚集在小南所,這陣勢讓邢才芳覺得看到尸體的希望十分渺茫。“侯局長,邢鯤是怎么死的?用什么自殺的?”家屬們圍住了五華區分局副局長侯曉冰。

“我們現在也受到調查,要避嫌。全部資料已經交給了檢察院了。你們問檢察院吧。”侯曉冰回答。

邢才芳的質疑有很多,包括為什么不及時通知家屬?就算是自殺,派出所為什么沒出來制止?“我們走到哪里,他們跟到哪里。可我們不怕,人總是死在派出所的吧。”邢才芳說。

凌晨5點,家屬終于被獲準分兩批進入油管橋殯儀館,兩名警察陪同,一名家屬欲拍照,手機被警察搶走,存儲卡上所有照片被刪。尸體雖然是看到了,可是傷痕累累的尸體讓家屬一致認為邢鯤是被打死的!

因為家屬“不守規矩”,所有人被趕出了殯儀館。第二天一早,家屬以給邢鯤穿衣服為由并在兩名警察的陪同下再次進入了太平間,這一次他們成功拍下了邢鯤的尸體。

“拍了幾張,警察就上來制止,后來我們把相機交給了一個親戚讓他跑了出來。保安還圍著不放,如果沒有圍觀群眾的幫忙,照相機也肯定被他們收走了。”尤先生說。

照片顯示,邢鯤的太陽穴、喉嚨、手背、指甲等部位都有外傷或大片瘀青。他的雙眼半睜,一條紫色的血印從他的下頜骨下延伸向背后。在邢鯤的背部,還有一條明顯的勒痕貫穿脊椎,在這條勒痕上面,一大塊皮膚已經缺損露出鮮紅的血肉。

鞋帶自縊,紙幣開手銬

12月16日,昆明市檢察院、昆明市公安局聯合召開新聞發布會。會上通報邢鯤“用紙幣開手銬,而后用鞋帶自縊”。新聞發布會上還公布了一個畫面人物全是背影或低頭的監控視頻。此前,在12日深夜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曾有記者詢問小南所有無監控錄像?如果有的話,為什么沒有發現他自殺?警方當時回答:“有監控探頭,但由于攝像頭設在房頂位置,覆蓋區域恰巧沒有覆蓋到邢鯤所在的監室。就是說有盲區。”

警方承認小南派出所“工作中存在不細致、不認真的情況,存在工作制度不落實、工作責任心不強的問題。對相關辦案人員在辦理該案過程中的責任問題,將由市檢察院和市公安局組成調查組,依法調查處理。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法律責任,違反黨紀政紀的,按相關規定處理”。用紙幣打開手銬,用鞋帶自縊,對于警方這樣的調查通報,包括邢鯤家屬在內的社會各界普遍表示難以置信,對于昆明警方而言,更為棘手的是,他們公布的監控視頻,真實性也受到很大質疑。

“為什么視頻中邢鯤只有背影,從整個視頻看,邢鯤正面沒有出現過一次。僅有一次的正面中,視頻中的人卻低著頭,好像有意躲過監控探頭一樣。”

邢鯤到底是自殺還是“被自殺”,一時間,撲朔迷離。

“視頻中不是我的孩子”

熟悉邢鯤的人普遍認為邢鯤不可能走極端,邢鯤打工的電玩店的老板潘先生說:“他不是孤僻的人,不可能走極端。”這個曾為邢鯤獄友的潘先生在13日接受完采訪后再也不肯在媒體上露面。而抓住邢鯤的市民吳永呈在事發當天在小南派出所做了4個多小時的筆錄后說:“你們不用問了,我什么都不會說。”從此便不再接聽電話。

邢鯤的舅舅尤先生質疑視頻中的人根本就不是邢鯤,他說:“視頻中出現的是銀白色衣服,而邢鯤根本就沒有這件衣服。我們看尸體時發現邢鯤的衣服在裝尸袋里面,一條墨綠色的外褲、一件黑色帶花的T恤、一條棉秋褲、一條紅色內褲。”尤先生說。

無獨有偶,為了證明邢鯤在被群眾抓獲過程中、送至派出所前就有受傷的情況時,小南門派出所出示的圖片上顯示邢鯤確實穿著尤先生看到的那套衣服。

視頻中人物的發型也是尤先生認為的疑點。“邢鯤的發型一直是小平頭,跟視頻中公布的根本不一樣。而且,邢鯤的體型很瘦小,視頻中公布的那個人很壯實。

“我們家小孩體型什么樣,我一眼就能看出,視頻中根本就不是。”尤先生說。“自家的孩子太熟悉了。”

在這個隆冬時節,慣偷邢鯤的死成為了一個輿論熱點,沸沸揚揚的爭議中,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