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二題（二）

周云和

盯梢

糟糕!在沙嘴子拐彎處，蔣小薇就發(fā)現有一輛小車，跟著她的車屁股后面，已經好幾公里了，還不離不棄，說明對她有某種企圖。

山區(qū)公路，人煙稀少，來往車輛不多，何況又下著雨，又是夜行，蔣小薇的心禁不住陣陣發(fā)緊。她準備試探一下，后面的車究竟要怎么樣，便加快車速。后面的車也加快了速度。蔣小薇放慢車速，怪，后面的車也跟著慢下來。蔣小薇的心跳陡然加快。前面的路，越走越偏僻，特別是拱豬洞一段，路旁樹密林豐，陰森恐怖，要到四十公里外的二郎廟后，人煙才旺起來。一個月前，拱豬洞倒拐前的涼風口，就有劫匪攔下一輛車，將車上兩名年輕女子，奸殺在路邊樹林里，搶劫了所有的錢和物。蔣小薇來時，一行三輛車，走在這段路上，都覺得陰森森的，現在只身一人，后面還跟著一輛對她懷有明顯意圖的車，今天肯定在劫難逃了。

車上，丈夫給的三萬元現金，就放在駕座旁邊。莫非這人知道丈夫給錢這件事?都怪自己太沖動，見丈夫包的賓館房間里，有一個妖艷女人，丈夫又說得吞吞吐吐，自己一時性急，包包一提便沖起走了。會不會是丈夫起了離異之心，派人盯梢滅口呢?毗鄰的玲瓏小區(qū)，就有一個老板，跟一個野女人好上后，雇兇把老婆殺了。蔣小薇打了一個寒噤，很快否定了：不會，至少目前丈夫還不會這樣做。

小車警惕地穿行在雨霧中，輪子與路面磨擦出嚓啦嚓啦的聲音，如同撕扯肌膚上的膏藥，十分刺耳。一個念頭又浮出蔣小薇腦海：莫非被色狼盯上了?朋友都笑她是性感嬌娃，走到哪里都會引來無數綠光光的眼睛；她也是憑著漂亮的臉蛋，無可挑剔的身材，戰(zhàn)勝競爭對手，獲得這份愛情的。離開縣城加油時，一個滿臉霸氣的男子，對她脧了一眼脧二眼，難道是他?

蔣小薇想看一看后面的車究竟要干什么，刺一聲剎住車。后面的車也跟著剎了下來。蔣小薇的心咚地一跳，笨蛋，這不是找死嗎?她立即松開剎車，加大油門；小車猛然往前一躥，差點飆出公路；忙回方向盤，倉惶往前走。

后面的車又跟上來了。

蔣小薇真正地恐慌起來了，拿過駕駛臺上的手機，哆嗦著手指，撥打110，撥打親戚朋友。

沒有信號。

蔣小薇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膛，手有一些把不穩(wěn)方向盤了。她往最壞處做準備：歹徒要劫財，全部給他，包括耳墜、手鐲等值錢的飾品；還不放過，要劫色呢?這，這，拼死反抗，為丈夫守住清白?丈夫房間里那個妖艷的女人走進記憶，她有一些猶豫。

涼風口就在眼前，雨越下越大了；夜色如被，將四野遮蓋得透不過氣。蔣小薇心驚膽戰(zhàn)：一切都不要想了，是禍躲不脫，只要能活命，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于是，她索性把車子在路旁停了下來，聽憑后面車上的人來收拾她。

果然，后面的車也停了下來，沒熄火，燈亮著，雨線在雪亮的光柱下，像萬千只飛蚊在歡快地舞蹈。蔣小薇端坐在車上，聽一串腳步聲叭嗒叭嗒地折斷在車窗外，接著是橐橐橐地敲擊她車窗玻璃的聲音。蔣小薇的心咚咚地跳得快要搗穿胸膛，自己主動打開車門，還是讓歹徒敲開呢?猶豫的瞬間，傳來一個被夜雨淋得濕漉漉的聲音：喂，你車子的尾燈壞了，你可能不知道，這容易出事，你要抓緊修理啊。之后，又響起一串腳步聲，叭嗒叭嗒的，漸行漸弱，淹沒在雨聲中。

蔣小薇一下?lián)湓诜较虮P上，渾身癱軟……

大款

站住!

項天元剛走出賓館，看見一個小男孩子，掙脫老太太牽著的手，在他車上摸了一下。他大吼了一聲，疾步跑過去，見小男孩摸過的地方，果然有一條劃痕，雖不顯眼，但仔細看還是看得清楚。

這是才買的新寶馬啊，項天元心都痛脫了。他沒好氣地吼小男孩：你吃飽了找不到地方消化是不是，嗯?誰叫你劃我的車?

小男孩有五六歲，被吼得哭兮兮的，拉住老太太的手，直往身后躲。

老太太連聲向項天元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項天元板著臉：對不起?幾十萬元的東西，給我劃爛了，一句對不起就了事了啊，嗯?是不是你指使小孩干的?

老太太說：我都這么大歲數了，會叫小孩去干這種缺德事嗎?

項天元質問老太太：現在車劃起痕跡了，你說怎么辦?

老太太嘴唇哆嗦著解釋道：不是有意的。

項天元冷笑道：我親眼看見小孩從地上撿東西去劃的，不是有意，是故意，懂不懂，是故意!

小男孩嚇得巴壁虎一樣緊緊貼住老太太腿板子，老太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再次道歉說：真的對不起。

項天元說：必須弄到修理廠檢查維修。

老太太說：我身上只有兩百元錢，你拿去修吧，不夠，我告訴你我的電話，你找我就是了。

項天元道：想溜是不是?你必須跟我一路到修理廠去，要多少錢，叫家里人趕快送來。

老太太只得在旁邊公用電話亭，給家人打了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來了七八輛車，清一色奔馳，將寶馬團團圍住。一個衣著簡樸但不落俗的漢子問項天元：怎么一回事?

項天元說：小孩劃爛了我的車，得弄到修理廠檢修。

幾個車子里下來的人，圍著車子，左看右看，說：沒看見哪里被劃爛了呢?

項無元指著劃痕說：這里不是嗎?

漢子說：不要耽擱時間了，我代表我們老板來處理這件事，弄壞了你的車，多少錢，我賠你。

項天元不相信漢子有這么爽快，從車上一個小包里，取出發(fā)票遞給漢子：你自己看吧。

漢子接過一看，爽朗一笑：不就是六十多萬嘛。他把一個穿戴不俗氣宇軒昂的男人，叫到身旁吩咐道，你馬上給他開七十萬元支票。

漢子把支票拿給項天元后，叫來吊車，把寶馬吊起來，當著眾多圍觀者的面，“乓”一聲摔在地上，叫來環(huán)衛(wèi)工人，讓他們拖到廢品回收站去，賣幾個錢打酒喝。

項天元看得目瞪口呆，正準備轉身離去，漢子攔住道：不可能就這樣輕松地走了吧?你說小孩弄壞了你的車，我多的都賠了你；你吼聲太大，把老太太和小孩嚇倒了，已經造成精神傷害，總得要拿一句話來說吧?

項天元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只好認倒霉，把支票遞給漢子，說：我不要你的賠款。

漢子說：我老板資產幾個億，在乎你這一輛破車的錢?我老板的母親已經給你賠禮道歉，你還不依不饒。老板發(fā)話說，這個地方，要看看你究竟有好牛。

項天元虛汗直淌，告饒道：我給老人家賠禮道歉。

漢子說：好吧，當著眾人的面，你給老太太賠禮道歉，老太太太原諒了你，你就走；要是老太太不原諒你，你就別想走。

項天元一個響頭，跪在老太太面前……

責任編輯：聶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