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隨著煤炭價格上漲,私挖濫采異常瘋狂,林地承包人一念之差,精心經營多年的林場大面積被毀。參與私挖濫采氧化煤的有工人、農民,還有鄉鎮干部。
2008年春節前夕,楊全忠獨自坐在山西省原平市段家堡鄉官地村安囤梁山頂,遙望著私挖濫采后留下的礦坑,默默地流著傷心的淚水。此時他的心情很復雜,安囤梁山給了楊全忠太多的回憶,在這里他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大山留下了他和玩伴們無數的歡聲笑語。
多年來,他像照顧自己的孩子一樣悉心照料這里的一草一木,他把青春獻給了大山,這里傾注了他大半輩子的心血,卻由于他的一念之差,險些將林地葬送在自己的手里。

25載綠化荒山換新顏
楊全忠是這座荒山的承包人。
1984年3月1日,為積極響應國家綠化荒山的號召,楊全忠和官地村委會簽訂協議,承包了官地村西北部的安頓梁5300畝荒山荒坡,進行植樹造林和小流域治理。承包合同期從1984年3月1日到2034年3月1日止,為期50年。
回憶起最初進山的日子,楊全忠的眼圈有點濕潤了。
楊全忠告訴記者,安囤梁山一帶原本是荒山荒坡,長滿了雜草和酸溜溜。20多年來,最苦的日子就是植樹的季節。植樹的季節來臨之前,他們全家首先清除山上的雜草和酸溜溜。酸溜溜是一種多年生的灌木,形狀像圓球,渾身上下全是刺,扎在人身上跟針刺一樣疼痛。植樹季節,全家人的身上到處傷痕累累,他的妻子在洗衣服的時候從來不敢放洗衣粉,雙手一粘洗衣粉,就像被馬蜂蜇了一樣疼。
每個植樹季節,楊全忠一家人往返山上山下的次數連他們自己都數不清楚。山上栽的樹苗,全部是他們用肩膀扛上去的。山上沒有水源,澆樹的水也都是他們用扁擔從山下挑上山的。挑一次水才能夠澆兩棵樹。往往天不亮就得起床,天都已經黑透了,全家人還在往山上挑水。山上沒有路,現代化的機械設備都排不上用場,干活全憑兩只腳和兩雙手,挑一次水,要走上幾里路。手上和腳底板上經常磨出水泡,只要一用力,就會鉆心的疼。
20多年來,全家人吃住在山上,把家里所有的資金也全部用在了綠化上,共栽落葉松、油松、楊樹、樺樹等樹木大約210萬株,原本光禿禿的荒山,如今長滿了綠油油的樹木。
“看到山變綠,水變清,雖然付出太多,心中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楊全忠說。
私挖濫采背后的利益之爭
2005年,隨著煤炭價格上漲,有些人就打起了林地下面氧化煤的主意。一股私挖濫采歪風來勢兇猛,最多時這座山上有七八個采礦點。這些見利忘義的不法之徒,在沒有得到當地林業部門采伐許可的情況下,多次將山上的植被破壞,還隨意用鏟車推倒樹木,盜取國家的礦產資源。
通往“安囤梁林業合作社”的公路兩側青山傷痕累累,滿目瘡痍,整片的山林被毀,一片片被破壞的植被尤如一塊塊傷疤,與周邊的自然環境極不諧調,用村民們的話說就是被“剃了光頭”。昔日的青山上到處是大小不等的深坑,沙石隨意堆積在礦坑的周圍,一片狼藉。與未經開采時的郁郁蔥蔥的山林比照,這里又退化成光禿禿的荒山。
在一處廢棄的非法采礦場,已經看不到樹木被推倒時的慘景,能看到的只是被挖得破爛不堪的地表植被,被氧化煤壓得東倒西歪的枯樹,運煤車輛留下的輪胎印痕跡,工人們留下的生活垃圾隨處可見,所有的印跡,似乎都在無言地訴說這里所發生的一切……
安囤梁山的私挖濫采起源于林地的產權糾紛。
1984年5月31日,官地村委會將楊全忠承包的610畝荒山荒坡一火窯溝,在未經本人同意的情況下,二次復包給村民侯二堂。原平縣人民政府、水利局在沒有詳細調查的清楚下,為侯二堂發放了《小流域治理使用證》。
20多年里,一直是楊全忠在栽樹綠化荒山,而侯二堂從來沒有參與過治理。侯二堂過世后,他的兒子們清點家產時,發現家里有一個《小流域治理使用證》,就認定火窯溝是自家的。從2005年初,侯二堂的兒子侯志文公然以治理荒山的名義非法開采氧化煤。楊全忠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但私挖濫采并未得到有效控制。
2006年3月的一天,楊全忠正在為樹木修剪枝條。山下突然來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他們帶著挖掘機、鏟車等工程車來到山坡前,開始挖掘作業。楊全忠扔下手中的斧頭,迅速跑下山,當他來到現場時,附近的山體已經被挖開,山上生長的植被遭到破壞,被損毀的樹木零亂的堆積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
站在楊全忠面前的竟是段家堡鄉副鄉長宋玉忠。原來從楊全忠多次的上訪中,這位副鄉長嗅到了商機,于是就伙同其小舅子閆文田、村民蘭水軍等一伙人雇用挖掘機和鏟車來到安囤梁山挖煤。楊全忠是個性格懦弱的人,看到對方來頭太大,也就沒敢吱聲。
副鄉長帶頭私挖濫采,一些村民們蠢蠢欲動。一些思想比較活躍的找到了楊全忠,希望能合作。
楊全忠植樹造林20多年,一直沒有收益。多年來,他不僅把家中所有的積蓄全部投在了山上,還借了不少的外債。每到過年的時候,經常有人來家中要賬。他常常是拆了東墻補西墻,日子過得很拮據。于是他開始陸續出讓這些林地,向占地的礦主收取占地費。
采礦的大門敞開后,村民于眉忠、段家堡鄉政府林業員白海峰、官地村村委會副主任李保玉、軒崗礦務局醫院職工任天友等紛紛涌向安囤梁山,短短兩三年的時間,這座青山已經被挖得千瘡百孔,面目全非。在政府沒有整頓以前,這座山上到處都能看到私挖濫采者的身影。這里的煤層很淺,只要除去地表土,就能夠挖到煤。開礦的成本很低,只要雇上一臺挖掘機和一臺鏟車就可以開采。煤炭價格高時,一個采礦點每天能夠挖1000多噸煤,凈利潤高達七八萬元。等楊全忠意識到私挖濫采會給這座大山帶來毀滅性的災難時,事態已經無法控制,他本人已沒有能力阻止私挖濫采。
2007年1月份,楊全忠給原平市紀委寄去了一封舉報信,在信中他反映了宋玉忠私挖濫采,作為公務員帶頭搞經營等違紀行為。原平市紀檢部門介入調查后,宋玉忠的非法開采活動才終止。
從此,楊全忠不斷反映安囤梁山的私挖濫采,政府也在不停地打擊,這些采礦者就和政府打起了游擊戰。風聲緊時就停工,風頭過后接著生產。這種局面一直到臨汾發生潰壩事故后,山西省對礦山企業進行全面整改,當地私挖濫采的行為才得到遏制。
合作護林嚴防死灰復燃
私挖濫采叫停后,楊全忠意識到自己缺乏管理能力,最終導致林場遭受重大損失。于是,他把林場的經營權交給了“安囤梁林業合作社”,合作社專門聘請了護林員。
天剛蒙蒙亮,護林員趙二后就開始巡山了,老人倒背著手,四處察看。老人告訴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1984年,這座荒山承包給楊全忠后,面貌大變樣,樹越種越多,山越來越綠。他如今已經在這里工作了兩個月,任務是守住這座青山,讓私挖濫采絕跡。
趙二后現在住在山頂的幾間簡易房內,那里既是“安囤梁林業合作社”的辦公區,又是護林員的宿舍。山上的條件很艱苦,柴、米、油、鹽等生活必需品,都要從村子里去買,從村子到山頂有三四公里的路程,往返一趟就需要半天的時間。
山上的吃水也比較困難,水井在山上的一處洼地,距離護林員居住的地方有一公里左右,宿舍和水井之間沒有一條像樣的路,護林員擔水時經常要在山坡上繞著走,山路高低不平,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摔跤。在這眼水井旁邊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看到,水井是長方形的,大概有一平米左右,井口上方有一塊石棉瓦遮掩著,順著井口向下一米有一個臺階,臺階下面就是井眼,站在井口可以看到,水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護林員取水時,先用斧頭把冰鑿開,把冰塊搬到旁邊的空地上,然后再用水桶向上提水,剛從井里提上來的水,浮著一層冰碴。
采訪結束時,楊全忠告訴中國質量萬里行記者,“苦點累點我們都不怕,最怕的是私挖濫采再次死灰復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