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洲老師是一位作家,現任浙江省文聯副主席、浙江省作家協會名譽主席,他的代表作有小說《日出東方》、詩集《行吟長征路》、電影劇本《開天辟地》、電視劇本《雷鋒》,等等。而他的少年回憶,是從胡蘿卜開始的。
那一堆堆橙紅色的胡蘿卜
我是共和國的同齡人,1949年出生。小學快畢業的時候,正是國家的“三年困難時期”,生活非常艱苦。我是家里的長子,經常要到菜場去買菜。記得有那么個把月左右,一走進菜場,清一色都是胡蘿卜,橙紅一片,想吃點帶葉子的菜都沒有,更別提葷腥了。因為營養不良,好多人都生了浮腫病,我拿手指頭去按爸爸的臉,一按一個洞,爸爸按我的臉,也是一按一個洞。
1962年我上中學。從這一年開始,國家經濟慢慢好轉,但商品依然缺乏,買東西都有限額,買針線要憑針線票,買豆腐要憑豆腐票,更別說糧票油票了。每天上午第三節課肚子就開始餓,很想到食堂去吃飯,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但是菜票很少,我記得我那時中午買一碗菜,要留一半放到晚上再吃,有時候還要放到第二天中午吃。
越是生活艱苦,就越得有精神力量支撐。當時剛好開始學雷鋒,以做好人好事為榮,以“我為人人”為榮。在那個年代,我們為別人推車,為別人打掃,每天都在追求一種崇高的感覺,追求思想的純潔。
一年上完兩年的課
我讀的是杭州四中,是重點中學加試點中學——全國“中學五年制”試點,“中五”就是高三了,“中四”相當于高一高二,要把兩年的課程壓縮到一年里完成。那時候每天做作業都要做到晚上十一二點。外語學的是俄語,每天光新單詞就要掌握50多個。
學習很緊張,但課外活動還是很豐富的。我參加過學校的數學興趣小組、無線電發報組、航模組,還在當時的杭州市少年科技站參加了美術組。另外我還是學校圖書館的義務管理員,借“職務之便”看了很多書,很多長篇小說都是那個時候看的。
另外,我們每學期都有半個月時間要去支農,到農村去幫農民割稻、采茶。我們的紀律是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但我們臨走時,他們會悄悄地把粽子啊糕團啊雞蛋啊塞到我們鋪蓋里去。那時我們還和農民聯歡。我編了個小話劇,自己在里面演一個測字先生“王半仙”,搞封建迷信,最后“民警”上臺來戳穿我的謊言,下面轟然鼓掌。
寧夏,寧夏,寧夏
雖然學業緊張,但我們卻很少有“學習壓力過重”的感覺,因為,那時候我們不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大家覺得上大學很好,上技校也不錯,可以早一點出來工作,貼補家用。搞收音機、無線電,不得了啊,即便是學駕駛汽車,也令人羨慕。
1965年我初中畢業,如果考不上高中,有可能去農村插隊或者去支援邊疆地區建設,志愿表上會有幾種選擇。當時杭州市請寧夏那邊的同志來做報告,我聽得熱血沸騰。志愿表發下來以后,我填了三個志愿:1.寧夏;2.寧夏;3.寧夏。呵呵。當然,我最后還是考上高中了。
還有,當時老師和家長也不會給我們太大壓力,我父母反而每天催我早點睡覺。我們的確是在自覺自愿地學習,思想上也很單純,就是要學好本領,做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上世紀60年代的中國,并非一帆風順:開始時遭遇困難時期,結束時又跌入“文革”動亂的低谷。但少年們依然擁有自己美好的記憶。
艱苦的物質生活,權當是一種意志的磨煉、一筆人生的財富;而純真的理想,以及曾在“廣闊天地”里感受到的激情與快樂,恰是一本“人不豪邁枉少年”的證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