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某些時評作品,有幾個共同特點,可以稱為“八股”病。如果用幾個字來概括,就是“舊”、“湊”、“瘦”、“陋”、“秀”。“舊”,即觀點陳舊,不僅與人雷同,而且不斷重復自己;“湊”,即生拼硬湊,觀點加例子,不管是否符合邏輯,硬拼湊在一起;“瘦”,即內容單薄,缺少分析,缺少比較,缺少論爭,缺少感情,看上去就像一根光禿禿的電線桿子,沒有一點綠色枝葉;“陋”,即語言無味,格式老套,面目丑陋;“秀”,即秀名詞,越是簡單的說得越復雜,越是熟悉的說得越陌生,故弄玄虛,賣弄聰明。當然不止這幾個字,比如還可以加上一個字,就是“偷”,剽竊別人的文章,剽竊別人的觀點,那就更沒出息。而且這幾個字也許并不完全準確。但是;不認真加以解決,勢必會影響時評的發展。
為何會出現這些現象?時評的“八股病”病根到底在哪里?過去我總以為,病根在于不懂裝懂。一旦不懂裝懂,自以為是,話就說不到點子上,如果還硬要給患者把脈,可能就鬧笑話。不懂裝懂,又要片面求快,只看到一點就寫,倉促行文,顧此失彼,有時連常識都說錯了,不鬧笑話,已經萬幸。這樣粗制濫造,能有什么好作品?有些文章粗糙到連自己再讀一遍的興趣都沒有,弄得本可避免的錯別字都不去改正,怎能指望讀者讀得興味盎然?豈不是自欺欺人?
現在看來,時評的“八股病”,病根主要是在言行脫節。有的時評作者,對自己在文章里提出的主張并不準備實行。言行脫節是今日文化人的通病,也是時評作者提高自身素質所面對的主要障礙之一。批評人家頭頭是道,一旦輪到自己身上,往往是另外一套標準。對此,作者或可找到自我安慰的理由,但卻是文章境界無法升華的根本原因。沒有踐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實際行動,僅僅是在文章里說漂亮話,也許能夠騙人于一時。時間一久,誰都知道您在掛羊頭賣狗肉,試問:文章哪里還會產生什么影響力?多年以前,曾彥修先生教導我說,寫雜文的人,自己做的事不能成為人家寫雜文的材料。我看,對于時評作者而言,這道理同樣適用。
時評里融化著作者的人格,作者必須把心交給讀者。巴金《隨想錄》說“用自己的燃燒的心照亮道路”,就是這個意思。有的時評作者,恐怕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心距離讀者有多遠。直白地說,他們不是把心交給讀者,而是交給見報率,也就等于交給自己的稿費單。檢討起來,名韁利索,何曾一日離身!想想能不慚愧!魯迅說“寫不出的時候不硬寫”,現在則偏要硬做。硬做,文章就會留下幾種痕跡,一種是重復自己,一種是重復別人,少有新鮮感。韓愈說:“惟陳言之務去,戛戛乎其難哉!”于是只好炒冷飯。飯還是那些飯,換只鍋子炒。有時連鍋也不換,只好瞎放調料,把“揚州炒飯”回鍋,胡亂炒出重慶麻辣味道來。這種逼出來的文章,偶爾也能讀,多數只能一般化,甚至一般化以下。徐鑄成寫過一篇《通天教主》,記對“通天教主”戲劇家王瑤卿的訪問。文章說王瑤卿“每演一出戲,必須琢磨劇情,有幾個特色,使觀眾擊節稱賞,仿佛師傅做菜,每一個菜,都有特殊的色、香、味,這就是他常說的‘一著鮮’。這也許是這位‘通天教主’的絕招吧。”對寫作而言,其實每篇文章都應該追求“一著鮮”。從思想內容、寫作形式、篇章結構乃至語言文字諸方面,處處力求“一著鮮”,創造自己的個性特色,是作者的責任。只有這樣,才能真正做到與人不同在前,與己不同繼之,千篇一律的情況才不易發生,文章才能耐讀,讀者才能歡迎。一敲鍵盤把這些都忘了,能指望誰愛看你的時評?
責任編輯 張功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