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落的調子

太婆是紹興人。太公說，太婆剛到我們家來時，屋子里每天都飄揚著一種抑揚頓挫的調子。每個黃昏，她都會輕輕哼唱，夕陽的余暉輕柔地灑在她的臉上，似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又似中秋的明月綽約動人。

太公過世的那個黃昏之后，蓮花落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太婆坐在殘陽血色的光影里，默默地，任淚水不可阻擋地涌淌，沖潰了她臉上那一圈淡淡的紅暈和迷離的靈光。藤椅“吱呀”“吱呀”的聲音匯成喑啞悲傷的調子，和著太婆低聲的啜泣，如秋風穿過樹林般的瑟瑟。我知道，太婆心里那朵本不該凋零的花正在慢慢枯萎，一葉葉的花瓣褪盡色彩，落下來，隨著風飄向那遙遠的地方。看著夕陽中太婆的身影，讓我想起“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詩句來。我無法想象，太婆的心中充盈著怎樣無法言說的悲傷。

后來，太婆堅持要搬到東邊菜園子里的小屋去，一個人住。那天我去看她，小屋子前那個不大的蓮花池里，圓圓的蓮葉層層疊疊地鋪嚴了整個水面，幾朵含苞待放的蓮亭亭地立著，隨風搖曳。而那久違的一聲聲蓮花落又悠悠揚揚地傳來，像荷塘里彌漫的芬芳。我推門進去，太婆正埋頭折著黃紙。看到我，她很開心地站起來，讓我坐下。她對我說：“過幾天，我們就該去看你太公了。我折點錢給他，免得他在那兒沒酒喝了。他愛聽蓮花落，我就唱給他聽。”她說著，那些深深淺淺的皺紋也跟著一張一弛，窄窄的額頭，像深秋干涸的稻田一樣溝壑縱橫。

后來，太婆也過世了。那一年的蓮花開得特別燦爛。我記得太婆離開的時候，雙手緊緊擁著太公的遺像。我還記得那時的錄音機里還放著竹板擊打的蓮花落調子。

現在，當我在夕陽里默立小屋前，仿佛依然能夠清晰地聽到那悠揚婉轉的蓮花落調子，還聽到太婆說：他愛聽蓮花落，我就唱給他聽。

（指導教師：曹愛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