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仲衛(wèi)東(1979- ),男,山東煙臺人,中國冶金地質總局山東正元地質勘查院從事法律工作,主要研究方向為訴訟法學。
摘 要:品格證據是一種特殊的證據形式,為了避免偏見以及保證訴訟效率,英美證據立法確立了品格證據的一般排除規(guī)則。然而規(guī)則當中也有例外,例如當品格處于案件爭議時,其證明價值不可否認。品格證據規(guī)則的這種特殊性主要體現(xiàn)在不同訴訟主體的運用上,通過對被告人的品格、被害人的品格以及證人品格等三個方面的闡釋予以說明,為構建符合我國國情的品格證據規(guī)則提供有益借鑒。
關鍵詞:品格證據;被告人品格;被害人品格;證人品格
中圖分類號:D915.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9)12-0076-03
品格從一般意義上講,是指一個人的名譽。在證據法中,品格一詞至少有三種不同的含義:“第一,它可以指一個人在其所生存的社區(qū)里所享有的聲譽;第二,它可以指一個人所具有的某種行為方式的傾向性;第三,它還可以指一個人歷史中的特定事件,如先前曾由于刑事犯罪而被判刑等”。[1]
對于品格證據是否能夠產生法律意義上的效力,以及最終是否可以作為法律意義上的證據使用等問題,英美法系國家通常認為,品格證據與案件事實之間的聯(lián)系是間接的和或然的,并且?guī)в泻艽蟮钠娦杂绊懀瑫陀^認定案件事實產生障礙,因此英美證據立法中關于品格證據的一般規(guī)則是,“有關一個人品格或者一種特定品格(如暴力傾向)的證據在證明該人于特定環(huán)境下實施了與此品格相一致的行為上不具有相關性”,即“控方或原告不能以被告先前的不良品格暗示陪審團他將會按與指控罪行有關的品格行事”[2]。具體來講,針對被告人、被害人以及證人等不同的訴訟主體,品格證據有不同的規(guī)范方式和應用規(guī)則,下文將分別展開論述。
一、被告人的品格
聯(lián)邦證據立法允許被告人提供證明自己品格良好的證據,禁止控方提供證明被告人有罪的品格證據。雖然法律的對稱性要求人們在允許被告人提供其良好品格證據的同時至少也應承認公訴方所提出的不良品格證據具有邏輯相關的可能性,特別是在被告人的過去犯罪行為和現(xiàn)在被指控的罪行有驚人相似性時,但若不加限制則極有可能引起偏見、混淆以及不必要的時間消耗。[3]具體而言,有關被告人品格證據的應用規(guī)則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不良品格證據排除規(guī)則。品格證據證明力微弱,與案件事實不具有必然的相關性,控方不應以被告人先前的不良品格作為指控其犯有當前罪行的證據。因此,品格證據不能作為直接證據使用。當然,規(guī)則當中也有例外,聯(lián)邦證據立法在以下兩個方面又允許控方提交被告人的不良品格證據:一方面是當被告方提出其品格良好的證據時,控方可以舉證反駁,甚至可以在交叉訊問被告方證人時提出被告人品格不良的證據;另一方面則是當爭議的證據為相似事實證據的情形時。
第二,相關性規(guī)則。當被告人提出自己具有良好品格證據時,控方的反駁證據必須具有針對性,不能反駁被告人所提及的品格之外的其它品格。例如,被告人提供能夠證明自己誠實品格的證據,公訴方則可以提供其不誠實的品格證據加以反駁,但不允許提供其具有暴力傾向的證據而加以反駁。而且反駁的目的僅僅是質疑被告人的可信性,并非證明其有罪。此外,基于品格的不可分性,聯(lián)邦證據立法還規(guī)定,一旦被告人將自己的品格置于案件爭議之中,則他的整個品格都將接受審查。
第三,對應性規(guī)則。即控方提出被告人的不良品格證據的形式必須與被告人提出的良好品格證據的形式相對應。根據聯(lián)邦證據法的規(guī)定,被告人可以通過自己作證、提供關于其名聲的證人證言、提供意見證言等方式提出其擁有良好的品格,而一旦被告人提出良好品格證據,控方就可以被允許提出不良品格證據予以反駁,但方式也必須采用名聲證言、意見證言和交叉詢問被告的名聲證人等形式。
二、被害人的品格
在刑事訴訟中,雖然采信有關被害人品格證據的問題并非像有關被告人品格證據的采信那樣,更容易導致產生偏見、浪費時間以及模糊案件爭議事實等不良影響。但是這并不是說在任何情況下,允許提交被害人的品格證據都不會導致法庭產生偏見的危險。總的說來,有關被害人品格證據的應用規(guī)則問題,主要體現(xiàn)在兩類案件當中:一類是性犯罪案件,另一類是故意傷害或者殺人案件。下文將結合案例具體說明被害人品格證據的運用規(guī)則問題。
首先,在性犯罪案件——比較著名的是強奸案件中,英美證據立法一般情況下禁止被告方向法庭提交有關被害人過去性行為方面的名聲或者意見證據。理由是“若允許采納該類證據,被害人在庭審中往往容易遭遇來自辯護律師的令人窘迫的貶低性盤問。辯護律師總是企圖證明被告人所被指控的犯罪行為是被害人所同意的,或者聲稱該行為至少在某種程度上迎合了被害人的真實愿望。而法官不受約束地允許在交叉詢問中使用這種攻擊手段的事實,使得很多強奸案件的被害人不愿意報案和提出指控。它甚至還會導致不公正地無罪裁定,其基礎是那錯誤或沙文主義的觀念——該被害人是咎由自取”[4]。同時,英美證據立法一般情況下也禁止被告方向法庭提交有關被害人過去具體性行為方面的證據,原因是該類證據與被告人所被指控的強奸罪行之間不具有必然的相關性,若允許采納同樣會影響案件判決的實體公正性。除非該類證據屬于以下情形:“(1)憲法允許可以采納。例如在一起強奸案件中,就被害人是否同意的問題,如果不允許被告人提出證據證明該被害人是妓女就可能違背正當程序的觀念,而阻止被告人證明該被害人因為先前的不正當性行為而具有虛假指控該被告人的特殊動機也可能是憲法所不允許的;(2)被害人體內的精液并非來源于被告人;(3)被害人所遭受的傷害不是被告人造成的;(4)有關被告人與被害人過去性行為情況的證據,盡管該證據不是決定性的,但它可能導致發(fā)生性行為是雙方同意的問題”[5]225。
其次,在故意傷害或者殺人案件中,與強奸案件中被害人品格證據的運用規(guī)則恰好相反,《聯(lián)邦證據規(guī)則》摒棄了被害人品格證據的一般排除規(guī)則。根據新修訂的《聯(lián)邦統(tǒng)一證據規(guī)則》第404條第2項的規(guī)定,在該類犯罪案件中,由被告提出的關于被害人品格特征的證據,或者由控方對此提出的反駁證據,或者在殺人案件中起訴方為反駁被害人先動手的證據而提供的關于被害人性格一貫溫和的證據等,均不適用品格證據的一般排除規(guī)則。例如,在一起人身傷害案件中,被告人提出正當防衛(wèi)的辯護主張,此時除了依據案件客觀事實予以證明外,法官同時應當允許被告人將被害人的品格提交爭議,因為考慮被害人的品格有助于法官判斷被害人是否首先發(fā)動攻擊,從而較為準確的判定被告人是否屬于正當防衛(wèi)。當然,公訴方此時也可以提出能夠證明被害人具有良好品格的證據來反駁被告方。
三、證人品格
美國聯(lián)邦證據立法對證人品格的運用規(guī)定了較為詳盡的規(guī)則,分為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聯(lián)邦證據規(guī)則》第608條規(guī)定了證人的誠信問題可以由任何一方當事人通過提供關于其品格方面的名聲和意見證據的形式來進行抨擊或支持,以幫助辨明其誠信問題。對該條規(guī)定含義的理解應包含以下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對有關“任何一方當事人”的理解,在范圍上應當同時包括傳喚證人的己方當事人。因為雖然在司法實踐中,當事人多數情況下會傳喚對自己有利的證人出庭作證,但這并不能表明證人在任何情況下所陳述的證詞總是對傳喚者一方有利。例如在有些情況下,“當事人傳喚證人的理由僅僅是由于這個證人了解有關的案件事實,而這個唯一了解案件事實的證人又很可能出于各種原因在作證時反對傳喚他的當事人”;[6]二是注意采取該種方式同時應受到諸多條件的限制:首先,品格證據只能涉及證人可信或不可信方面的品行;其次,采用名聲或意見證據的形式抨擊證人的可信性時,還應該傳喚其他證人到庭就被反駁的證人的名聲或可信性等問題作證并發(fā)表意見;最后,證明證人具有可信性品格的證據只能在該證人的誠信已經受到抨擊的情況下才可以被采納。[7]采取這些限制條件的理由是如果放寬對證人品格方面審查的限制,則有可能引發(fā)誤導、困惑、偏見以及不必要的時間浪費,并且極有可能打擊證人參與訴訟的積極性,最終導致證人不愿出庭作證。
第二,美國聯(lián)邦證據立法一般禁止使用能夠證明證人具體行為的證據來抨擊或支持證人的可信性,除非法院自由裁量認為該證據對于判斷證人是否具有誠信的品質具有證明作用。不過這種一般性的規(guī)則似乎又有所改變,根據美國《聯(lián)邦證據規(guī)則》第608條第2項的規(guī)定,如果法院憑借它的自由裁量權認為有關證人具體行為的證據有助于查明其證言的真實性問題,法律就應當允許在反訊問中對以下兩個方面進行調查:一是關于證人可信或不可信的品格;二是關于其他證人可信或者不可信的品格,后者的這種品格,證人在反訊問時曾經作證。[5]230需要注意的是,證人就限于與可信性有關的事項而接受詢問時所提供的證言,并不產生放棄自我控訴特權的效力。
第三,作為一般的規(guī)則,美國證據立法同樣禁止使用犯罪前科來抨擊證人的可信性。換言之,即使一個人先前曾犯過罪,法庭也不應因此剝奪其證人資格。理由是證人證言是刑事訴訟中應用較為廣泛的一個證據種類,如果不排除對于犯罪前科證據的使用則極可能導致喪失一些關鍵性的證據,不利于迅速查明案件事實,最終不利于實現(xiàn)刑事訴訟實體結果的公正性。當然有規(guī)則便有例外,根據美國《聯(lián)邦證據規(guī)則》第609條的規(guī)定,如果證人犯有重罪,證人被定罪是由于不誠實或虛假的陳述以及依據證人所犯罪行應當被判處死刑或一年以上的監(jiān)禁等,則有關該證人犯罪前科的證據可以被采納,從而使證人不再具備適格性。
通過對品格證據規(guī)則在不同訴訟主體中的應用模式及其原理的研究,我們可以看出,品格證據規(guī)則的構建是一個系統(tǒng)、復雜的工程,它涉及到證據的相關性、無罪推定、證人出庭作證、被告人不自證其罪的特權以及刑事訴訟中刑事政策的選擇等諸多方面的問題。
然而,在我國,當前品格證據規(guī)則的研究并未受到學界的足夠重視;在司法實踐中,不良品格證據的應用也往往不受任何限制,如控方經常會向法庭提起被告人先前具有不良品行或有罪判決的記錄,但并非用作證明其品格而是作為指控被告人所犯罪行的證據。同時法官在證據相關性的審查方面也往往會被賦予較大的自由裁量權,而這極有可能導致權力的濫用。正是基于當前我國品格證據地位的不明確性及其運用的不規(guī)范性,我們有必要對英美刑事品格證據排除規(guī)則的應用問題進行認真研究,從而吸收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同時在加快我國刑事訴訟模式和相關證據制度配套改革的基礎上,最終建立起符合我國國情的刑事品格證據排除規(guī)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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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錢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