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11月1日是阿爾及利亞武裝革命20周年紀念日。以布邁丁主席為首的阿政府決定大大慶祝一番,為此向各友好國家發出邀請。阿政府除了邀請中國政府和軍事代表團參加慶祝活動外,還同時邀請了北京京劇團的《杜鵑山》劇組,另外還邀請了朝鮮歌劇團的《賣花姑娘》劇組,以壯聲勢。
事情的緣起在一年前,布邁丁在訪華期間的一次文藝晚會上,觀看了由北京京劇團演出的革命樣板戲《杜鵑山》。出人意料的是,在演出過程中,江青全場親自陪同觀看,還不時對劇情作些介紹。可能《杜鵑山》內容和阿武裝斗爭有相似之處,加之演出效果較好,布邁丁看了非常滿意,當場向江青表示邀請《杜鵑山》劇組參加阿武裝革命20周年紀念活動。此事正合江青心意,她立即表示同意,當場達成了口頭協議。革命樣板戲能出國演出,為江青企圖在國際上樹立自己革命旗手和中國領導人的形象提供了極好機會。經過周密策劃、精心組織,這出“樣板戲出國”的活劇終于上演了。當時我在中國駐阿爾及利亞大使館擔任一等秘書,負責文化處工作,全程參與了《杜鵑山》劇組在阿的演出活動。

下機伊始遭遇尷尬
1974年10月26日,兩架中國民航大型客機,一架波音707,一架伊爾62,先后降落在阿爾及利亞首都阿爾及爾機場。波音707是寬體客機,為了裝載舞臺道具、服裝等物品,不得不把全部座椅拆除,騰出寬大的機艙裝滿了大型布景和各種演出器材。代表團官員、演員、樂隊和舞美等工作人員乘坐另一架伊爾62。全團共183人,這樣龐大的藝術代表團是中國駐阿大使館建館以來所接待人數最多的團了。
特別要提到的是,江青為了以她的意圖來控制京劇團,選擇了一個能忠實貫徹她意圖的人充任劇團團長,此人就是她手下的一員干將于會泳,而原來劇團的負責人擔任了副團長。這位于團長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眼里只有一個江青,對外交事務極端無知,出足了洋相。當飛機在停機坪戛然停止后,他走出艙門一看,沒有熱烈的歡迎場面,冷冷清清的機場上,只有阿文化部對外聯絡處的幾位官員和我大使館以林中大使為首的幾位外交官。當我們把于會泳引向機場貴賓廳時,面對阿方官員的熱情歡迎,他態度冷漠,一臉不高興。稍坐片刻,大隊人馬登上事先準備好的四輛大客車和幾輛小轎車,浩浩蕩蕩出發了。我“榮幸”地陪同這位文化大員乘一輛奔馳轎車,沿著海濱公路駛往阿爾及爾以西70公里處的旅游勝地提帕薩。當于會泳得知住宿地在海濱旅游別墅時,不知底細,欣然接受。提帕薩歷史上曾一度是腓尼基人的商業城市,公元一至二世紀為羅馬人占領,城中完好地保存著腓尼基和羅馬時期的許多遺跡。我使館同志假日常來此旅游和休閑。70公里并不算長,但在市區行駛車速不能太快,到海濱公路時已屆黃昏,地中海朦朧一片,也看不到什么景色。為了解除一點車內的沉悶氣氛,我不時向于會泳介紹一些沿途風光,他似聽非聽,情緒不高。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車隊才到達海濱別墅。
這座屬于阿旅游部門的海濱別墅,主要供歐洲旅游者夏天來此泡泡海水、冬天曬曬太陽度假用的,除了接待處和餐廳以外,客房像一頂頂蘑菇,星羅棋布地散落在高高低低的海邊山坡上。每個“蘑菇”里有兩張單人床,還有衛生間、小廚房,一應俱全,這非常適合一對夫妻或情侶使用。可是對一個團體,尤其是非常講究集體生活的中國藝術團來說,面對如此分散的住宿條件,的確是個難題。加之初冬氣候,海風吹來已帶有寒意,也難怪于會泳和團部幾位領導不高興。
關于京劇團的住房問題,事前我們與阿方交涉時得知住海濱別墅,已估計到會帶來諸多不便。但阿方再三解釋,市內少數幾家飯店僅能供各國政府代表團使用,而中國京劇團人數眾多,并且在阿爾及爾只停留兩天即赴外地演出,為此,阿方再三請我方諒解。此外阿方還告知,朝鮮《賣花姑娘》劇組住的是學校宿舍,連別墅還住不上呢。
為了分配住房,聯絡人員在昏暗的山坡上跑來跑去安排房號,花費了一個多小時才就緒。餐廳服務人員幾次催促代表團到餐廳就餐。餐廳里飯菜早已準備好了,長方形餐桌上擺滿了大盤的“古斯古斯”、烤雞、牛肉、生菜等食物,這是普通晚餐。“古斯古斯”類似我國北方小米做的飯,初吃可能不習慣,加之飯菜已涼,人們胃口大減,吃了幾口就不吃了,一大半食物杯盤狼藉地留在餐桌上,弄得主人很不好意思。第一天的接待離劇團大多數人的期望太遠了,看來我們劇團多數同志對到第三世界國家可能遇上艱苦條件,事前沒有任何思想準備。最有代表性的,是一位主要男演員對我說:“在國內,我們把外國客人當成貴賓,熱情友好地接待。這次出國本想嘗一嘗做貴賓的滋味,沒想到是上山下鄉來了。”

江青送書
京劇團到阿第二天,大使館按照國內代表團訪阿慣例,邀請劇團主要負責人到大使館會見并研究工作。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會見。當雙方人員坐定后,于會泳從文件包內取出兩本裝幀非常精致的線裝書《古詩源》和《詞綜》,站起來,擺出一副莊重的神態,雙手捧著書說:“這是江青同志送給林中同志的。兩本書毛主席都看過,上面有主席的親筆眉批。”林大使也站起來,微笑著雙手接過兩本“寶書”,說了聲:“非常感謝。”這時于會泳以期待的目光看著林大使,他以為林大使會發表一通感謝江青的激動人心的講話。而林大使卻從從容容坐下,翻開筆記本,示意大家開會。于會泳顯得很不自在,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他無奈地坐下,將目光從前方移開,示意副團長張科明匯報工作。
這是30多年前的往事了,當時的場景至今仍歷歷在目。林中大使那種處變不驚、從容不迫的舉止,令人欽佩。但于會泳不甘示弱,接著做了如下傳達,說劇團離京前三天,除周恩來總理因病請假外,所有在京的政治局委員在人民大會堂集體接見了全團同志。江青發表了重要講話,強調樣板戲出國的重大意義,還說過去政治局中就是柯老(柯慶施)大力支持她搞革命樣板戲。此外,為了顯示對演員的關心,江青當場表示送給每位女同志一件“國服”(據說此服裝為江青設計,俗稱江青服)、一雙白塑料涼鞋。江青還單獨召見于會泳面授機宜,授權于會泳代表她向布邁丁主席送禮并轉達問候。
散會以后,林大使獨自一人背著手,在會議室內踱來踱去思考。前一天下午在貴賓室,由外交部派出擔任劇團秘書的李培宜把林大使拉到一旁,悄悄地傳達了時任外交部主管亞非事務的副部長何英的口信:“一定要做好工作,不要給周總理找麻煩。”林大使默默地掂量著口信的每一個字和江青送的兩本書的含義,在當時復雜的形勢下,這件工作實在太難了,但再難也要做好啊!
這天晚上,林大使叫我到他那里去一次。前些日子,對如何接待京劇團大使館已討論過一個方案:本來接待文藝團體屬于文化處工作范圍,具體工作由文化處負責,這次為了提高規格,決定派政務參贊侯德章全程陪同,我留在使館內隨時和阿有關部門保持聯系。但林大使考慮再三,決定讓我協助侯參贊,隨團活動,并囑咐在非原則問題上注意忍讓一點,不要把事情弄僵。
視外交工作為兒戲
京劇團于10月26日下午到達阿爾及爾。28日上午,阿新聞文化部長艾哈邁德·塔列布即安排接見團長于會泳。這在阿禮賓安排上是十分友好的舉動,而通常是代表團離阿前才安排會見。在京劇團來阿之前,為提請阿方在禮賓安排上重視,關于于會泳身份職務的介紹頗費一番周折。國內通知于的職務是“國務院文化組副組長”。“組長”是“文化大革命”中的臨時職位,阿禮賓司怎能弄得清楚“組”是什么意思,外文又不能翻成“Group”,于是我們不得不反復說明這“組長”相當于政府“部長”。盡管阿方在禮賓安排上已非常照顧,但于會泳仍舊不領情,一下飛機就提出要見布邁丁主席,說要“轉達江青同志的問候,轉送江青的禮品”,還嫌人家部長身份低,對這次會見壓根兒就不重視。
阿新聞部長接見安排在上午9時,阿方派了專車,但為保險起見,使館又派車去接。誰知于會泳不在使館,他帶著幾個演員到海邊照相去了。當于會泳到大使館時,離接見時間只剩20分鐘。于會泳提出要吃早飯,林大使親自布置廚房準備。當林大使問他禮品準備好了沒有,于會泳突然想起禮品畫軸還沒有題詞簽名,并強調題詞須用毛筆。于是大家忙著準備筆墨。題完詞后,于會泳見旁邊有乒乓球臺,竟然招呼一名演員打起球來。使館同志見此情形都很生氣。于會泳在阿爾及利亞第一次重要的外交活動,竟遲到了半個多小時,這在外交上是一次非常失禮的舉動。
阿部長接見后,于會泳一再要求見布邁丁主席。林大使說,按阿方通常慣例,像京劇團這樣規格的代表團,部長接見就行了。于會泳急得如喪考妣,說:“見不到布邁丁,江青同志交給我的任務就完不成了。”在于會泳的一再要求下,使館幾次商請阿外交部轉達中方的意愿。阿方拖延了20多天,為了中阿友誼大局,在京劇團離阿前兩天破格地作了安排。
11月25日下午,布邁丁在主席府接見了于會泳等人。可能布邁丁已經得到中國京劇代表團對阿爾及利亞在住房、餐飲等方面安排不滿的匯報,在接見一開始,他就說:“阿爾及利亞是個新興國家,各方面缺少經驗,希望中國同志諒解。”然后接著說:“1964年周恩來總理訪問阿爾及利亞時請我吃飯,飯桌上有松花蛋,開始我不敢吃,經周總理介紹,我吃得很香。”布邁丁講完后看了看于會泳,而于會泳竟笨拙得連口也開不了。這時林大使趕忙出來打圓場,才避免了一場尷尬。
當于會泳向布邁丁轉達“江青同志的問候”,轉送了江青的禮物之后,布邁丁略加思索后說:“請轉達我對毛主席和周總理的問候和良好祝愿。”布邁丁在提到江青時,還特別強調向鄧穎超同志問候。消息傳來,大使館工作人員個個喜形于色,一致稱贊布邁丁講得好,有水平。布邁丁是國家元首、政府總理,而江青在政府中沒有任何職務,憑什么以個人名義向布邁丁問候、送禮!于會泳在阿爾及利亞開口江青,閉口江青,甚至在接受阿記者采訪時大肆宣揚:“我們國家有個領導人叫江青。”使館同志對此議論紛紛,非常氣憤。
首場演出的風波
1974年11月1日是阿爾及利亞武裝革命紀念日,也是阿國慶節,是舉國歡慶的日子。阿政府規定,10月31日全國舉行各種演出活動。阿方安排我京劇團在東部地區第四大城市安納巴演出。28日上午,京劇團到達安納巴。省長當天就接見劇團團長,并派出各種技術人員協助我舞臺工作人員一起加班加點,于30日上午將舞臺裝好。通宵未眠的劇場經理阿古米高興地對于會泳說,明天晚上演出不成問題了。誰知于會泳把手一揚,冷言冷語地說,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明天不行。阿古米大吃一驚,連忙把我拉到他的辦公室,說:“31日晚上的活動,是全國統一安排的,如果安納巴大劇院不演出,上級要怪罪我的。現在劇院的票也賣出去了,報紙也發了消息,無論如何請中方克服困難,按計劃演出。”阿古米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央求道:“如果明晚不演出,不但要撤我的職,甚至要坐牢。”說著說著,他幾乎要哭出聲來。我感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回去和侯參贊商量,我們一致認為,31日不演出是不對的,一定要說服于會泳按計劃演出。下面是侯參贊和我同于會泳交涉的對話:

侯:我們是為慶祝活動而來的,阿爾及利亞統一安排的慶祝活動,我們不演出說不過去。
于:請你們轉告對方,由于安納巴機場海關拖延了半天,耽誤了我們開箱、裝臺和彩排,明晚無法演出,勉強演出,不能保證質量。
嚴:劇場的票都已經賣出,電臺、報紙也發表了消息,全國各大劇院都在演出,如果唯獨安納巴大劇院不演出不好交代。
于:可以把劇場讓給他們,由他們另行安排。
侯:31日演出是全國統一安排的,這里是我們的演出地點,他們臨時找不到劇團。
于:演出質量問題我要對江青同志負責,這兩天連續排戲,沒有休息,不能保證質量。“兩場一休”是政治局定的。
嚴:人家朝鮮《賣花姑娘》劇組一天演出三場。
于:他們怎么能和我們相比。
侯:這些話內部好說,阿方不好理解!
于:那就說服阿方。
侯:那你去說服,你是團長,你定好了!
侯參贊和我反復陳述理由,但于會泳的態度非常僵硬,無法說通。劇場經理又來催問,如果再不解決,他就去阿爾及爾請求處分了。我們覺得不演出是錯誤的,如果事情鬧大了,我們在政治上、外交上都將處于被動地位。雙方越爭越激動,幾乎要吵起來。侯參贊說完氣沖沖回到自己房間。在侯參贊離開后,于會泳向我咕噥了一句:“代表團歸使館領導,你們定吧。”
這句話倒啟發了我,外交部有規定,凡出訪的代表團不論是什么級別,均須接受大使館的領導。既然于會泳自己說出“代表團歸使館領導”,我立即趁機提出此事何不請示林中大使。此時于會泳也自覺無趣,便同意請示林大使。在電話中,林大使首先詢問了演員身體狀況、準備工作進展如何,然后婉轉地表示,還是爭取在31日演出為好。于會泳在電話中也不得不表示一定克服困難,爭取31日晚演出。掛上了電話,于會泳沉思了一下說:“演出《杜鵑山》實有困難,可推到11月2日。31日晚可以演出幾出折子戲,如《沙家浜》‘智斗’、《林海雪原》‘打虎上山’、《杜鵑山》的武打節目等。”
當劇院經理阿古米得知31日能夠照常演出,也不管什么是折子戲,激動得熱淚盈眶,高興得跳了起來,緊緊抱住我說:“你們救了我,要不然別說剛上任半年的官要丟,甚至還會把我抓起來坐牢。”一場首場演出之爭,到此告一段落。
31日晚,安納巴劇院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劇場座無虛席,省長格扎利等13名政要全部出席,氣氛熱烈友好。而11月2日《杜鵑山》首場演出時,當地政要只有民族解放陣線的一人出席,保留的50個座位非常顯眼地空著。于會泳囿于保證演出質量,而喪失了《杜鵑山》首演的成功。
《杜鵑山》的演出效果
我京劇團訪阿共33天,先后在安納巴、奧蘭、阿爾及爾三個城市共演出九場。觀眾對每場演出都報以熱烈掌聲,演出收到了預期效果。在這30多天里,我全程陪同,九場演出幾乎每場都看,從前臺看到后臺。從觀眾的掌聲中可以看出,他們的熱情發自內心,并非僅僅出于禮貌。因為觀眾都是自己買票入場,沒有必要為不熟悉的中國京劇團捧場。在演出前,我曾擔心阿爾及利亞觀眾對中國京劇能否看得懂。京劇團可能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事先在國內就作了充分準備,如舞臺兩邊打出阿、法文字幕,每張觀眾椅子上安裝了阿、法文“譯意風”,傳譯阿、法文臺詞,另外還發給每位觀眾介紹劇情的圖文并茂的說明書,可謂不惜工本。加之《杜鵑山》劇情緊張熱烈,一環扣一環,農民革命武裝斗爭的艱苦曲折和勝利的喜悅,緊緊抓住了觀眾的心。演員唱腔優美,武打干凈利索,觀眾嘆為觀止。最為精彩的一幕是,當黨代表柯湘(楊春霞飾)在群眾會上大聲詢問:“凡是給地主老財干過活的把手舉起來!”隨著臺上扮演貧苦農民的演員一個接一個舉起手來高聲回答:“我干過!”“我也干過!”這時在臺下觀眾席里,突然有一位平民打扮的阿爾及利亞觀眾站起身來大聲說:“我也干過!”全場開始為之愕然,隨即鼓掌叫好。這位觀眾真的是貧苦農民嗎?如果真是,那太感人了。即使不是,帶一點調侃,那也說明這出戲完全為觀眾所理解,觀眾的思想感情已融入戲中。主要演員楊春霞扮演的主角柯湘,唱功武打,文武雙全,在聚光燈下一個亮相,全場為之傾倒。在與京劇團相處的日子里,我感到對京劇藝術的改革確有必要,如舞臺布景的現代化和伴奏音樂的改進。除了傳統的京胡、二胡、板鼓三大件之外,中西結合,大提琴、小提琴、圓號、小號等用于交響樂的樂器和京胡、二胡配合,音域遼闊,氣勢恢宏,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杜鵑山》在阿爾及利亞演出成功,絕不是偶然的,這是和全體演職人員的努力分不開的。在安納巴,我有幸幾次觀看他們日以繼夜地排練。于會泳坐在觀眾席的中間位置上,手持話筒,像指揮官一樣發號施令,不時地命令“停”,然后指點哪些不對,如何改進,再重新來一遍;一會兒又是“停”,還叫了一聲“镲”。開始我聽不懂,原來镲是打擊樂器,慢了一拍。就這樣錯了重來,再錯再重來,好似拍電影,一個鏡頭要來回折騰好幾次才算過關。每次排練都到凌晨一兩點。安納巴地處海濱,晝夜溫差很大,夜間非常寒冷。排練結束時,我看到楊春霞披了一件棉軍大衣,疲憊不堪地從臺上走下來。我說:“這么晚,太辛苦了。”她說:“是的,正式演出倒不怎么辛苦,辛苦的是排戲,于團長抓得非常緊。”這幾天我們和于會泳爭論不斷,對他實在沒有好印象。但見他為演出質量認真負責,不辭勞苦,一絲不茍,在這點上似應對他有所肯定。他原是上海音樂學院教師,在音樂上很有造詣,在樣板戲的配樂改革方面做出了一定成績。可惜他緊緊追隨“四人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據說他在絕命前為自己做了結論:“罪有應得,死有余辜。”可惜啊,如果沒有“文化大革命”,沒有那份個人野心,老老實實地在音樂領域刻苦鉆研,有所發展,有所創新,那該多好啊!我想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該會想到這些的。
《杜鵑山》在阿演出成功,除了演職人員盡心盡力外,也離不開大使館的全力支持。在慶祝阿爾及利亞武裝革命20周年期間,我國還派出了一機部李水清部長率領的政府代表團和成都軍區司令員秦基偉率領的軍事代表團。接待這兩個團,從政治意義上講要比京劇團重要得多,但大使館對他們并沒有花太大力氣,而接待后者,大使館幾乎進行了總動員,除了侯參贊和我,使館還派了翻譯、廚師和工作人員隨團活動。京劇團的吃、住、演出,大使館操盡了心。為了解決演員在外地演出前因飲食不習慣,吃不飽肚子的問題,我們動員了附近中國醫療隊同志為劇團做肉包子、茶葉蛋,在演出前兩小時準時送到。劇團里如有人頭疼腦熱,醫療隊醫生隨叫隨到。生活上最困難的是住的問題,阿爾及利亞是新興國家,即使像安納巴這樣全國第四大城市也僅有三家旅館,而且規模不大,客房很少,無法容納180多人的大團。市政府決定選擇一所條件較好的學校放假十天,騰出校舍接待京劇團。于會泳對住學生宿舍非常不滿。為了照顧團部幾位領導和少數主要演員工作上方便,在每個城市都力爭在市內找一家旅館安排幾個房間,在安納巴連這一點都很難辦到,真可謂一房難求。最后阿方還是在離劇場不遠處硬是擠出幾間客房。住房問題弄得阿方接待人員也很煩惱,劇院經理在我面前發牢騷說:“明明知道自己接待能力不夠,還請人家來,又招待不好,何苦來哩。”他是對自己的政府發牢騷,發布邁丁主席的牢騷,可我們聽了很不自在。
在演出條件方面,劇院的條件也難以滿足京劇團的種種嚴格要求。在奧蘭演出時,為了戲中主角柯湘一次幾秒鐘的亮相,需要一支很強的光束從遠處射向舞臺,而當時劇場的電力負荷無法承受,不得不從100公里以外的穆斯塔加奈爾市,臨時拉一條專用電線才解決了問題。如此可見阿方為配合我劇團演出達到最佳效果,可謂盡心盡力了。
京劇團演出的最后一站,是阿首都阿爾及爾。此時為慶祝武裝革命20周年紀念活動的繁忙景象已經過去。劇團的食宿條件有所改善,和阿方接待單位在生活上的矛盾才得以緩和。這時大使館同志和京劇團演員交往增多,彼此甚為融洽。在“文化大革命”年代,政治上敏感的話題都不愿涉及,但仍擋不住同志間的友誼。同志們對《杜鵑山》的演出贊不絕口。使館同志和楊春霞等演員多次在一起攝影留念。我注意到團內多數人對江青的倒行逆施多有反感,特別是那件“江青服”,女同志并不喜歡,但又不得不穿。那是一種沒有衣領的連衣裙,式樣既不大方,又不美觀。我故意問她們穿這種服裝感覺如何,有的笑而不答,有的搖搖頭。還有那雙當作禮品送給女演員的塑料涼鞋,我說這種鞋在國外市場上很便宜,是勞動時穿著的,她們聽了擠擠眼睛笑笑。
1974年11月27日中午,還是那兩架專機,伊爾62乘坐京劇團成員,波音707裝載道具。飛機徐徐飛離跑道,在阿爾及爾上空盤旋一周之后向東飛去。送行的大使館同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次訪問,江青、于會泳等人不但花費了國家大量金錢,而且在外事工作方面留下了諸多不良影響。值得寬慰的是,全體團員日夜奮戰,以精湛的京劇藝術表演,贏得了阿爾及利亞觀眾的廣泛贊譽。
(責任編輯汪文慶 劉一丁)